传习录‖20.带病投师——马长勋老师学艺故事

带病投师

——节选自《吴式太极·南湖传习录》马长勋口述,王子鹏整理

我的太极拳授业恩师是吴式太极拳第四代传人刘晚苍,师爷是刘光斗。刘晚苍老师是山东蓬莱人,小时候家境不好,父母去世的早,跟着爷爷长大,后来到北京做事学徒。

刘老师是“拳迷”,生性好武。他学太极拳是带艺投师。刘氏家族老辈就练拳,刘老师在拜师刘光斗先生之前,在老家就好武,学过查拳、燕青,会的不少。到北京当学徒后,白天没时间,也怕掌柜知道不乐意,每天等别人都睡着了,自己从被窝里偷偷爬出来练。

【刘晚苍先生】

刘光斗其实是他“本家”,好像是本家叔叔,但比他岁数还小。但是刘光斗是大学生【按:北京朝阳大学法律系,1912年建校,1949年改建为中国政法大学,1950年并入中国人民大学】,爱好拳术,是王茂斋先生关门弟子。刘老师就跟着刘光斗先生练,后来刘光斗先生到陕西工作,刘老师也跟着去了。
从陕西回来后就上王家学,在王家碰到李经梧,都是老乡。王子英先生说你们俩个头也差不多,岁数也差不多,你们俩就多搭档。当时,李经梧在东单住,俩人一推就顶起来了,弄得还挺不愉快,被王先生批评。用山东话说他们这叫“奔大跤”。后来刘老师在张继之先生家比较多。
到了北京之后,刘老师主要练八卦和太极,他的八卦是跟兴三爷学的宋氏八卦掌。到了晚年以后,主要就练太极。用他的话说,太极推手走近道不走远路。岁数一大,八卦和弹腿就不怎么练了。弹腿是在陕西回回营学的教门谭腿,很吃功夫。
我能跟刘老师学太极拳,还真是机缘巧合。人家刘老师是带艺投师,我只能算“带病投师”。
我是1933年11月出生,老家不在北京,是河北省枣强县,现在属于衡水。14岁来北京学徒。那时候家境贫寒,半途辍学,要挣饭吃,没有办法,一个人就来了北京。刚来的时候,在绸布店学徒,以后转到五金行,叫“信昌五金行”。

【刘晚苍先生拳照】

这个时候是1947年,我们五金行用的粮食都从 “福兴粮店”订购,他们的伙计定期给我们送。由于都是年轻人,凑在一起就掰个腕子什么的。有一回我们五金行的人和粮店的伙计掰腕子,我们五金行有个交往的朋友叫陈坤,他帮我们和粮店的伙计掰腕子,粮店的伙计都掰不过他。
听伙计们一说,我才知道这个陈坤可是个“练家子”,是三皇炮捶的大家。粮店的伙计说,要讲练武术,我们“北柜”【安定门总店】的刘晚苍先生那可是好手。陈坤一听,很高兴,这可是成了名的人物啊,功夫好啊,八卦太极的高手。其实陈坤比刘老师还长两岁。粮店的伙计说,刘先生白天工作,晚上等大家都休息了,自己出来练功,每天都练。
那个时候我也不懂什么是武术,只是有这么一个印象。只是回忆起来,才觉得我和刘老师的缘分,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了。
1953年的时候,五金行转成工业,变成了轴承厂,就是后来的北京轴承厂,后来并到北汽,我就在北汽一直工作到退休。
小时候老家“闹日本”,村里不能呆,一连几天在庄稼地里趴着,没吃没喝还不敢动,落下个病根。左半边脸越来越麻,没有感觉,左眼一直流眼泪,双眼视力下降,睡一觉眼睛糊一层,得用洗脸水化开。当学徒的时候不敢说,你说有病东家就不用你了,也没钱看病。
到1953年的时候就有了工会,有了工会就能看病了。有了工会之后,中西医都用过,不见效果。到了1954年,那时候在后门桥,有很多有名的中医,像金针王乐平、钱月华等几个大夫,我都去看过病。那时候,单位也搬到了鼓楼,看病很近。
那时候最严重的是左边的脸麻,没感觉。钱月华大夫给我开的药,吃了四十几服药,效果不佳。后来钱大夫说,你这么小的岁数,我的药量已经下到最大了,都“打”不动,再下药怕出别的病。我建议,给你找个地儿,你学太极拳去吧,可能慢慢地对你会有帮助。我说,什么叫太极拳啊。他说,我给你开一个条。他让我找王培生先生,纸条上开的是小金丝套胡同道南路西的门,记的是这样。到那儿一问说没有这人,没有姓王的,更没有教拳的。
我转来转去就转到积水潭,找到一个叫“汇通武术研究社”的地方,我就进去了。那里的老师叫高瑞周,也是很有名的一个老师。我把自己的事一说,他说你要找王培生,他不在那儿住,他那儿叫金奖大院,德胜门附近。他说,我和王培生是好朋友,你要在这儿学也行。我说钱大夫让我找王先生,他说钱大夫我也认识,你要愿意就在这儿练,都一样。我说这儿更近,就在这儿练吧。

【年轻时候的马长勋老师】

我那时候单位在鼓楼西大街,离甘石桥不远。那时候学费一个月5块钱,按说也不少。因为那时候挣的也少,工资一个月先是18斤小米,后来涨到44斤小米,最高涨到195斤。这个时候大概是190分工资,也就合30块钱吧。
高老师说,你打算好病可别怕吃苦,我说我是乡下来的小孩不怕吃苦。他说,你就在这儿站桩,我要不说话你可不许动。那时候也不懂啥叫站桩,老师给摆好姿势,冲着墙,一直站着。交了学费,我那儿对着墙站桩,高老师就浇花,然后就出去了,把我扔在东屋。屋里全是刀枪剑棍这些东西。
站了不一会儿就浑身哆嗦,一身白毛汗。手在前面抱着,半马步桩。那一阵儿练的,腿连门槛都迈不过去,得拉着腿过去。为了治病,也得忍着。站了45天,脸上有感觉了,挠的时候知道在挠它了。这个时候就练站桩、学拳。
高老师主要教的是八技拳(八极拳)、五行锥(五星捶)。我是刚学,学的是简单的太极拳。我在那里一共练了4个多月。之后发生了点变故,同时单位也搬家了,离那里就远了,就没有再去,就在家自己练。但是,到六七个多月的时候,脸上的毛病基本就痊愈了。
那时候,王培生、高瑞周、张立堂他们哥儿几个经常在一起。张立堂是张之洞的后人,八极拳名家,神枪李书文是张立堂的师父。张立堂家在积水潭,汇通祠后院。
我一看这个太极拳有效果,就坚持练。那个时候,家属还都没来。1956年公私合营以后,老家的家属也都过来了,住在西公街,顺天府交道口那儿。虽然我收入低,很困难,但是家里闹大水,没有办法,就让我家属和我妹妹都来了。
我们住的那个院的房东,正好是刘老师世交的一个朋友。房东的二儿子叫刘尔谦,岁数跟我们刘老师也相仿,刘老师跟他的父亲是忘年交。刘尔谦哥三个,都是大学毕业生,老三还留过洋,回国以后担任体育方面的工作。他自己是阳泉的工程师,大学毕业,在阳泉退休。他的父亲是很有文化的一个人,清朝遗老,解放后在文史馆工作,和我们刘老师是忘年之交,关系很好。刘老师的文学、书法、绘画等从老爷子那里受益匪浅。到了刘尔谦这一代,和刘老师的关系仍然很好。
我那时候练的是五行锥,也学了点太极拳。五行锥主要是白玉玺师兄教的,他是高老师的一个比较好的学生,他们在一个院住,高老师主要给有基础的指点指点,我们刚学的基本都是白玉玺教。那个太极拳是高老师自己简化的40势。基本是杨式的路子。四趟五行锥都学了,但谈不上精,练那个很吃力。
学了这点东西,就在院里自己练。刘尔谦那时候退休了,他也非常喜好太极拳。退休之后,天天练太极拳,哪儿都去。就得了个“太极专家”的雅号。实际他只为养生,一个文人,也是因病练拳。
街坊互相聊天,他看我那么好练,下了班每天晚上都练,就说你有老师吗?我说每月花5块钱学了这些,自己练。他说这东西你不能自己在家练,瞎练弄不好把身体练坏了,真学这个得认老师,要有高人指点。我说我不认识,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吧。他就给我介绍了刘晚苍老师。

附:近期文章链接

践习录‖108.东坝郊野学拳记(无极)

践习录‖109. 京城三天识太极(殷秋和)

践习录‖112.“懂劲”初探——宋女士的总结

论语漫言‖001.学而时习之

论语漫言‖002.“巧言令色”与识人之难

论语漫言‖003.何事三省?



番外篇‖24.亦真亦幻难取舍

番外篇‖23.那些“消失”的老物件

番外篇‖22.依稀梦里似曾见——怀念王子英先生

番外篇‖20.慈心老人说传承

番外篇‖19.你练“聋”了吗?

闲情‖刀光夕阳下孤独的背影——座头市之歌

闲情‖22.片山君,你去哪儿?

传习录‖19.平生遭际实堪伤

传习录‖13.“活老虎”——王子英

传习录‖62.打一寸的功夫(原稿无删减)

传习录‖70.马长勋老师讲《授秘歌》

传习录‖73.太极总手——揽雀尾

潜修集‖023.端午“太极小禅七”——己亥“半夏”辟谷记⑨

潜修集‖024.鸟儿问答——己亥“半夏”辟谷记⑩

潜修集‖025.吹皱一池春水——己亥“半夏”辟谷记⑪

潜修集‖026.最后一周——己亥“半夏”辟谷记⑫

潜修集‖027.关键的“复食”——己亥“半夏”辟谷记⑬

读史札记‖02.云母屏风烛影深——屏风的秘密与传奇

读史札记‖03. 厕所里的刺客——“无礼”的代价(上)

读史札记‖03. 齐湣王之死——“无礼”的代价(下)

年轻时代‖44.在水之湄

年轻时代‖48.我在水边穿缀念珠

年轻时代‖73.草帽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