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殇之痛
父殇之痛
转眼间，老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周时间了，那是今年正月初八寒冷的冬夜，在人世间生活近一个世纪的老父亲的生命被划上了休止符，永远地离开了六个子女等四代人，离开了他无比眷恋的人世间，到另一世界同母亲团聚去了。尽管我参加过无数个葬礼，见证过多个生离死别，年迈的父亲离世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远在省城春节后刚刚上班的我，当得知这一消息事关已身之时，心痛致深，情绪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突发急性胆囊炎，住进了医院……
今天是按农村习俗烧三七的日子，我站在父亲的遗像前，看到父亲曾经睡过的小热炕，默默地站了许久，仿佛与父亲又进行了一次灵魂的交流，心里不免有些隐隐作痛和一种莫名的愁怅，同父亲弥留之际见的最后一面就像电影一般浮现出眼前，回到家后，决定写些文字来寄托我的哀思。
记得父亲去世的前五天，三哥电话告诉我父亲病重，已卧床一周时间了，趁春节假期尽量赶回来吧，父亲有些话要向你交待。大年初二掌灯时分见到老父亲，受病痛折磨的老父亲头脑十分清晰，听说我回来便睁开一直紧闭着的双眼，拉着我的手，用断断续续的微弱语言，交待我今生难忘的三件事：“一是你母亲去世后，在三哥三嫂精心照顾下，我已活了十二年，哥几个当中属他们家生活困难，你要力所能及关照一下他们；二是你是个当官的，全村也没有几个，一定要做到清廉，遇事三思而后行，尽量不要得罪人，做个体贴老百姓的好官；三是我百年之后要火化，虽然不是我的本意，我不考虑你几个哥哥，主要不能对你造成影响。”我是含着眼泪听完这番话的，当即表态，让他放心吧，我会做到的。
这个时候我才真真正正理解风烛残年这个词语的含义，理解老父亲的一番苦心。在他生命已进入落幕时分，仍然关心着他的子女，并且思维如此清晰。最后他不舍地微闭双眼，眼角流出一滴泪水，握了握我的手说“我走后告诉大家不要悲伤，咱村几千口人，活到这个岁数没有几个人，世上旧人换新人，生命就是这样不断更迭的，这个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只要你们都安安全全的，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父亲聪明敏捷，手艺精良。父亲出生于1927年，家境当时在村里比较富裕，曾经读完高小，在村里同龄人中是少有的“文化人”。能写会算，算盘打得很熟练。解放之初曾在高级社当会计，后来受富农成份影响，当时有个说法叫“拔白旗”。下放到公社铁木社学木工手艺，半年以后，父亲觉得挣那点工资不足以解决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便回到生产队务农，平时同社员一样干农活，村民有盖房子、打家俱时便做些木工活，即能多挣些工分，又带出个嘴，条件好些的还供一顿酒喝。
改革开放后，村民们生活逐年好转，周边村屯孩子结婚都要打上几件家俱，数量用家俱腿来数，条件好的腿多些。父亲便将木工手艺传授给三个哥哥，有时组团出外去做木工活。在十里八村甚至远至敦化市田氏家族木工班很有名气，打家俱基本上不用钉子，一色全是榫卯连接，即结实耐用，样式又新颖。哥几个唯独我又瘦又小，帮忙锯木头拉下口还能拉歪了，父亲看到也不生气，说老儿子天生不是学木工手艺的料，将来不定会有大出息呢。
父亲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张罗在前面，各种农村习俗和规矩他都融会贯通。他待人态度谦和，举止文雅，谁家有大事小情都愿意找他帮忙，就连谁家丢了家畜和东西，都找父亲用诸葛亮巧来神算来算一下，家乡俗称“打拾”。当父亲若无其事算出来丢的东西在哪个方位，位置大概，什么时间能找到，我们就在一边乐，大多数算的很准，当村民们找到东西过来答谢时，我们不免得佩服父亲，个个吵着教一教我们。父亲总是笑着说“这都是骗人的把戏，丢了东西的人一般都很着急，只要心态平和了，回忆一下丢东西的细节，一般都能找得到的，你们不要学这些唯心的东西”。
每当到春节前，乡亲们都带着红纸，求父亲写春联，我就在一旁帮忙研墨，当年不像现在有卖印刷好的春联，村民们有时排着队等父亲写春联。我清楚的记得每家都写好多幅呢，猪圈就写“六畜兴旺”，仓房就写“五谷丰登”，鸡舍就写“金鸡满架”，就连井沿都贴上“饮水思源”或者“吃水不忘打井人”的对联。每家每户风门子春联的词句都不重复，不知道父亲啥时候脑袋里装进这么多词，当时真的好佩服父亲呢。
父亲乐观开朗，家风严谨。父亲14岁与母亲成婚，相依为命在一起生活了66年，母亲婚后20年生育我们六个儿女，大姐整整长我20岁。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没有听到父亲抱怨过，总是默默地劳作着，缺吃少穿的年月，从未让我们饿着冻着，有难事时总有句口头禅“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来面对。从我记事起，从未与母亲吵过架、红过脸，对爷爷奶奶更是孝敬有加。记得有一次，父亲去十里外的村民家做木工活，三哥订婚需要找他回家掌舵，放学后母亲派我接他回来。初春的道路十分泥泞，父亲从小是个雀蒙眼，黑天后走夜路十分费劲，我们一路走，父亲一边叼咕着走夜路口诀“黑泥白水黄干道”，但还是免不了经常走进泥坑，回到家我们二个人像个泥人似的，父亲自嘲说“口诀也不准”，一家人都笑得开了怀。
父亲对我们几个子女要求十分严格，经常嘱咐我们要干啥像啥，干一行爱一行，不要这山望见哪山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员。家里院子每天至少扫一次，拾牛马粪的爬犁、萝筐和工具放在墙边要一字排开，柴草垛要垛得整整齐齐。几个子女谨遵父训，每天都把家里院里收拾得干净利落。他自己也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在我们儿女面前永远保持着清爽利落的形象。
父亲出殡当天，一天二宿禁食水身体十分虚弱的我，给医生写下保证书，天蒙蒙亮时分赶回老家，看见上百个乡亲们为老父亲送行，当三十二个人抬起木棺送至墓地那一刻，我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眼下父母双亲都离我们而去了，我真真正正成了没爸没妈的孩子，他们去另一个世界体会人生回归自然的滋味，而我却无法享受亲生父母的谆谆教诲，无法看到他们辛勤劳作的身影，但是我心里仍然珍藏着老父亲对我的养育之恩，记忆中的老爸慈祥的面孔永驻心中，让这种怀念化作坚强的信念吧！若天堂有之，我相信老父亲一定会在天堂依然与我们彼此凝望，保佑他的儿女们和后辈们健康平安幸福！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田志坤，男，56岁，吉林榆树市人，公务员，擅长公文写作，喜爱读散文、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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