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一汪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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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汪泉水

高将军||广东

华灯初上，福鹏酒庄，斛筹交错，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放眼望去，那一桌桌，那一位位，都红面流油的。空巷里，谁和谁，一前一后，走走停停，左顾右盼的。见光的，和不见光的，都被这个城市的夜空默默记忆，不管你承认与否、乐不乐意。

阿莲在大型企业打工，做采购的，职位也不低。人前人后的如实自我介绍，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一天，有个同乡打她电话，开口闭口以同学自居。她搜肠刮肚，愣是想不出，哪年哪月哪里同窗共枕的。但又不好戳穿，一番寒暄之后，他说是做小五金的，问能否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给他一些机会。哦，原来醉翁之意在这里。挂断电话后，阿莲心里有些闷闷不乐的。

其实，她每天接到很多这样的电话，但是乡音决定让她不能婉拒。她们工厂有几千人，订单及其背后的苛刻规矩多如牛毛，如果你有实力，希望也不是完全没有的。闻此言，这位仿佛看到浮漂山下翻动、鱼要上钩，在连声地道谢中，准备下一步去。而阿莲，心里却懵嚓嚓的。是她没表达清楚，还是对方没米下锅心太性急呢？打铁还须自身硬，为什么不从自身条件比对，而过多打造人脉呢？他的工厂就在附近，周末约阿莲去，老乡加老同学，阿莲硬着头皮去。

原来他口中的工厂，其实就是当口，几台机器，几个工哥工妹，在那儿咔嚓咔嚓的。他也察觉不对，于是又带她到一处偏僻的工业区。里面确有工厂，但没有一丝人气。黑灯瞎火，似乎放假好久。无须开灯，不用介绍，她已经清楚这个工厂是行将死去。但是，阿莲还是强忍听下去。工厂不景气，看得出他似热锅蚂蚁，但是他自信他有能力熬过去。后来，去了办公室，那里有功夫茶的休闲，也是烟熏缭绕之地。

他的套路，阿莲熟悉。这么多年，不敢说阅人无数，还是能读懂一些人的。小酒馆里，他说了他的希望，以及事成后的分红事宜，阿莲虽滴酒不沾，但早已被忽悠的有些许醉意。临别时，海风一吹，她清醒的知道，那是一件都不能答应的。

有订单，阿莲还会在这里帮别人打工吗？一个公司的供应商选定、报价，往往都是掌握在一些重要人物手里，对阿莲此类人而言，虽在采购，那只能是作辅助工作的。多年来，有多少的同学、同乡、亲戚，甚至不认识的，一个个希望的来，又一个个失望的去，大家都觉得有点可惜。但阿莲，心里笃定，无所谓。

当初这一家大公司，能落户在这里，都是做过事前评估的，尤其配套的供应商体系。你没有做实、做大自己，就想拿到不相称的份额，就像成人穿了婴儿的外衣，那是穿不上，或者要撑破的。纵然你很努力，但是深圳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实力。

阿莲的苦口婆心，听得对方头点的像鸽子啄食，但心里似乎不情愿的。他们答应加大筹码，请阿莲可否再考虑。但，阿莲拂袖而去。

后来，阿莲逢人便说她是如何不解的，听的同事们唏嘘，也有感叹的。为什么有些人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有重重的铜臭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难得听到乡音，本来想找个地聊天，释放一下乡愁，哪曾想却陷入要帮他拉订单的两难境地！这个世界，看来只有永远的利益，难道同学、亲人甚至闺蜜间也是这样吗？

畅想阿莲刚入职时，年龄尚小，稚嫩如出水芙蓉，眼睛清澈像一汪泉水，就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那时，领导就是看重她的纯真，才让其担当采购的。现如今，大到仪器设备，小到本本笔笔，她都能耳熟能详的。

一日，一年龄稍大的同乡，把她叫到一个角落里。她本来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谁知同乡话,她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出去。原来他是说，这些买卖中，有很多关系，处理的好，能比工资收入多好几倍。他为她好的善意，却被她无情的搪塞去。自从踏入这一行的那一天起，她就琢磨这其中的奥秘，为什么有些人千方百计到这个部门里。她早已清楚这里面盘根结枝的关系，所以在心里她笑这个同乡门外汉，傻乎乎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有些委屈，婆娑的泪花中，依稀是临别时母亲唠叨的话语：“嘴稳手稳，出门安身！”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很多，岂能都属于你呢？那些非辛苦所得，即使得到了，也可能无福享用的。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感悟，难能可贵！这些，像小时候爸爸的臂膀、大衣，她时刻必须要让所有的人，尤其是上司，感觉到安全、温暖和睡意！

几年后，那些曾经有太多想法的人，大部分被调离，有的不知因何事离职，已经无从记起。唯有阿莲，还是老样子，每日穿梭于家和工厂之间，只是她的薪水和职位已经翻了几番去。又几年后，曾经一起进厂的那帮人几乎都走了，唯有她仍旧在这里，微信群里偶尔提到她，大家认为她傻、亏！

每个人都会与这个社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关系，比如同乡、同学、同事、宗亲等，如果唯利是图，都想从这些关系中，或多或少的捞一点，那，这个社会就会缺乏公平正义，久而久之，人与人之间，就没有情义，有的只是铜臭味。你在位，有利用价值，他恭敬你。不在位，没有利用价值，他甩都不甩你。此时的阿莲，已经能像当初别人教育她一样，教育她的小弟小妹。那些也是如当年她一样，明盳善籁，似一汪泉水。

其实，采购并非像传言的那样，钱来似流水。石膏能降住豆腐，但是滚烫的豆腐，也会烫伤到你的嘴。不否认，社会上有多如牛毛的灰色领域，但是近两年，少了很多，也是真的。阿莲，经常在推杯换盏间，经常在灯红酒绿间，传达着她理念，以驱赶那些似蚊蝇一样的流言蜚语。

在这个“订单为王”的年代，拉单就是拉钱，有单才能活下去。但是，要提高自己竞争力，那种为了拉单，把自己或别人拉下水，是不等价交易，也是宁人痛心的。阿莲自信她能坐得稳稳，晚节必保的。

又很多年过去了，阿莲所在的公司因经营不善，宣布破产。阿莲在朋友圈提及此事，虽痛心疾首，但无力挽回，此时她说自己就像个没毛的落汤鸡。认识她的人，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谩骂，说她活该的。

没过多久，阿莲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出现在朋友圈里。虽然岁月，在她的脸、她的发梢留下痕迹，但稍事装扮得她，仍似她的眼，清澈如一汪泉水。她人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麾下多出一间公司，在繁华地段的一家高档的写字楼里。人前人后，她一改以前的步步小心、时时留意，雷厉风行里，大家都不敢直呼其名，叫她某某长的。

认识阿莲的人，都在唏嘘，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开业典礼那一天，作为董事长她的身后，大家清楚地看见，有一个清纯似她当年一样的小女孩，忙前忙后，事情处理井井有条的。她也明盳善籁，似一汪泉水，那是阿莲从以前的公司带过来，给公司做采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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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高将军，谱名高居德，1974年出生，河南信阳人，现居深圳，供职大型外企，平时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