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村里的大樟树

村里的大樟树
我出生在一个叫黄泥桥的村庄,村里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樟树。
从我记事起,大樟树就一直站立在那里。它很粗壮,我们几个小朋友手拉着手,才能合抱住它,但它并不高,主干似乎断过,所以斜着长出的一根侧枝反倒更加茂盛,能笼罩出好大一片树荫。
在树荫底下,村里的祖辈搬来几块大青石,经过简单打磨,还有数辈人的或坐或卧,石板面已经磨得非常光滑可亲。
那个年代,整个村里连黑白电视也没有几台,这方树荫便成了村里人的精神乐园。
大树底下好乘凉,夏秋时节,樟树底下最热闹。
晚饭过后,洗完碗筷,我就领着弟弟往外跑,妈妈问:“到哪里去?”
“到樟树底下耍去!”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出好远。
劳碌一天的大人们也会迈着慵懒的步伐往这赶,一屁股坐在石板上就松快了,开始扯天扯地聊起来。老人们爱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有时会说起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时的情景。
“当时日本鬼子端着枪就在我头顶的陡坡上搜查,我躲在陡坡下面动都不敢动,尿都快吓出来了,还好陡坡上的茅草深,我没被发现,要不你们就见不到我了……”二狗爷爷的这段故事我听了很多遍,可是每次听都感觉惊心动魄,仿佛躲在陡坡下面的那个人是我。
还有位松坡爷爷,读过点书,识些字,有时会戴上他那掉漆的老花镜,给大家讲讲报纸上的事情。大人们比较爱听,小孩们则更喜欢拿他那半疯半傻的老婆开玩笑。
听奶奶说,松坡爷爷成分不好,年轻时讨不到老婆,后来多亏奶奶从老家介绍了这个被戏称为“癫婆”的女人,才能传宗接代。看到“癫婆”往樟树这边来了,我们便逗她:“‘癫婆’,地上有点甘蔗,快捡起来吃!”这时,“癫婆”真的会走过去捡起人家吃剩的一点甘蔗尾巴,有滋有味地嚼起来。但也有碰到“癫婆”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一逗她,她便要捡地上的石头打我们,我们一帮小孩便“嗷”地一声作鸟兽散。
大樟树还有个用处是捉迷藏,其中一个小孩手臂交叉遮住眼睛,趴在树干上数数,其他小孩到处躲藏。有一次,我索性躲在树的另一侧,等到那个小孩开始四处找人的时候,就绕着树躲到他相反的方向,结果他怎么也找不到我……
大樟树的树叶长得好,养出的毛毛虫特别肥,有大拇指那么粗,绿幽幽的很吓人。尤其是大热天,很多毛毛虫爬到地上来,小孩们爱光着脚走路,生怕不小心踩上去。对毛毛虫的恐惧会演变成一种仇恨,我便拿着木棍照着毛毛虫身上狠狠打去,它肚子里待吐织茧的丝瞬间崩出来,便一命呜呼了。
等到樟树结籽的时候,还能带给我们一种乐趣。我会拿着奶奶的柴刀砍根竹子回来,削出其中的一节,再将一根筷子顶上的方角部分削圆,然后把这些器具放在水里泡一泡。想办法从大樟树上弄些树籽,在竹节的两端各塞进一粒。大樟树结的籽特别饱满,加上竹节上附了水,会把竹节口堵得密不透风,用筷子对准竹节口猛地往里一推,巨大的气压会把另一端的树籽射出好远,这就是我们自制的“气枪”。
除了玩耍和嬉笑,村里人有时也会在树荫下劳动。等到采摘花生的季节,大家把刚从地里拔出的花生拿过来,便聚在树荫底下一边闲聊,一边把花生从根上扯下。这样的劳动,小孩们也很喜欢,因为可以一边摘,一边剥开一些,把刚出土的花生放在嘴里“尝鲜”。
大樟树聚拢了村里的人气,也聚拢了一些是非。记得有一次下过雨后,好多小孩在大樟树旁边的空地上玩泥巴。结果我和另一个大孩子吵了起来,又动起了手,他比我大好几岁,几次把我摔在泥水里。回到家后,爸爸见我一身泥,问清缘由后带着我去找那个大孩子理论。结果那个孩子的妈妈也过来了,说着说着吵了起来,小孩的打闹惹成了两个家庭的争吵,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情冲突了几次,怨恨越积越深。好在长大后,我的妻子刚好是他们的远房亲戚,这个恩怨又自然化解了。
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在那个物质和娱乐都不丰富的年代,大樟树就像情感纽带、精神纽带一样,把全村人连在了一起。坐在同一片树荫下,大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贫富差距,一起开着很土的玩笑,说着没多大见识的话语,简简单单、热热闹闹。
可是,总有些人在“偷偷”做着努力。我的母亲是个不甘贫困的人,她总是教导我要努力读书,将来好出人头地。于是,我去大樟树玩耍的时间少了。后来读书的地方越来越远,就很少回家,渐渐对大樟树淡忘起来。再后来,全家人进了城,回老家的时候更少,对大樟树也就很少想起了。
其实除了我们家,其他一些家庭也渐渐发现外面市场的魅力,开始到村子外面去谋出路,想让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工作以后,听父母讲村子旁边建起了工业园,村里的一些土地被征收了,建起很多公路,大家分到一些征地款,高兴得不得了。但是为了怎么分钱的事,村里的人吵了一些架,生了一些意见。
后来,我回家的时候,看到村子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大樟树旁边的石子马路被改成很宽的水泥公路,不知是不是因为施工伤了樟树的根脉,樟树枯萎起来,已经没有什么生气,横着的侧枝被砍了下来,锯成几截堆在一旁。青石板上有着厚厚的泥污,显然很久没有人坐了。
家家户户基本都盖了新楼房,楼前基本都停了小轿车,楼房里依稀传出搓麻将或者电视节目的声音,厨房里飘出诱人的肉香。小孩们都穿得像城里孩子一样体面,也都有大人管着,完全不像我们当年的“野孩子”模样。
我为大家生活的改善感到高兴,可不知怎的,走在村子里总觉得有些过于安静。再回头一看,那棵只剩下点枝干的大樟树孤独地站在那里,好像早已被大家遗忘。我在想,要不要找个地方重新栽下一颗樟树……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李绍峰,男, 湖南永州人,1986年出生,本科毕业于天津大学。平时喜欢读书,爱好文学和音乐,并开始尝试文学创作,曾发表文章3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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