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北方的水

北方的水

我是北方人。无论离开家乡多久多远，我的心始终依附着北方的大地。尤其是北方的水，对我而言，是母亲乳汁一样的存在。

北方的水，总是给人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印象。多半隐颜于泥土，静默寡言，血液般温润着土地；一部分汇流凹处，被库坝拢住，碧波分落，形态各异，尽裸着瑰丽的本色；也有山间的泉水，潺潺垂向涧底，像一串串叮咚的歌谣。交织的大河已属于鲜见，更无百舸争流的江南水韵。北方的河水多是浅显、清瘦、短小，故而使田野变得粗犷，植被顽强。

北方的水若有若无，却又无处不在。

不必说滚滚江海，也不必说地壳深处，就连高山之巅，高原荒漠，甚至所有生命的肌体，皆依水支撑而丰润，鲜活。水存之处，生命就会被滋养，被激活，并遵循各自的生长法则自由奋力地生长，年年岁岁，生生不息。

看似寻常的水，实是姿彩万千，营养富含，魅力无限。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能折射太阳的光芒；一滴滴不见筋骨，质地柔软的水，可凿穿坚硬的顽石；一片悠悠碧水，则可承载起万吨的舟楫。水亦是一切生命的起源，物因水生，水因物荣，水中有物，物中有水。在岁月的长河中，水总是将自己的一切思想与情爱皆倾注给了万物。

几千年里，“水龙王”曾是北方人心中至上敬畏的神，龙王庙则是人们拜祭和祈雨的神场。人们一度深信她有宏大的法力，且崇拜不已。逢大旱之年，土地焦干，庄稼枯萎。人们便会在雨节，或择一吉日，上贡、燃香、祷告，祈下一场丰雨。

在任何情形下，北方仁慈的大地终年敞露着宽厚的胸怀，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每一滴水，精心呵护起来，哺育芸芸生灵，于是有了北方大地的春华秋实，大自然一派生机勃勃。

北方的水是多情的，她牵挂着万物的渴念与忧伤。总会在每个季节幻化出每种姿态的水，纷纷洒向大地，哺乳着一切生命。

北方的春天向来风干物燥。“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何物最先知，虚庭草争出。”万物复苏待发之际，恰遇一场淅淅沥沥的甘霖，那是怎样的惊喜啊！洗涤了万物的灰头土脸，消弭了漫漫冬季清寂的愁闷，在温润的睡梦里开始酝酿起生根发芽。转日之间，一株株、一丛丛、一片片的植被露出稚嫩的笑容，将生命的色彩绽放。大地松开了紧绷的肌肤，松软而湿润；墨绿的麦株油光可鉴，发出拔节的脆响；春梅在房前院外张开了金灿灿的笑靥，山野上树枝精神抖擞，桃树梨树伸出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青青的小草，斑驳的绿荫，浓郁的花香，欣喜的鸟鸣，和煦的暖阳，仿佛彼此约定一夜间浩荡袭来…… 置身其中，你会不由得发出“春雨贵如油”的感慨。一场早春的雨水，催生一派春意盎然的生机。

春种夏长。炎夏日光充足，是庄稼疯长的时节，也是北方难得的雨季。总有几场畅快的雨肆意降临，倾泻而下，落地的雨溅起银色水花纷飞，似有些惊喜和不安。有的雨水径直潜入泥土，有的欢快汇入河流。雨后的田野、河流与湖泊丰盈起来了！昏昏欲睡的河道，也被欢快的水流惊醒。

倘若在久旱不雨的日子，烈日烤裂地表，禾苗与野草的叶面苍白枯萎，奄奄一息。而静夜一场湿气氤氲的雾，每张叶面上都沾满浓密的细珠，仿佛刚刚沐过一场细密的小雨。还有那滚圆闪亮的露珠，它们蜗牛般密密麻麻游动于叶面，一阵微风袭来，却又害羞似的纷纷跃进泥土里，将要垂落的叶子，顷刻之间又生机焕发。在下一场雨到来之前，植被就是依靠湿雾与露珠艰难地延续着生命……

也有情性刚烈的冰雹，或赤身突袭，或夹杂在横斜风雨中倾盆而下。好在落地冰融，化作清流，安于泥土。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一层棉。立秋后的雨潇潇洒洒，似乎格外瘦长，夹杂着徐徐凉意，令人徒增岁月飞逝的惆怅。但在庄稼和瓜果将要成熟的节骨眼上，正是这连绵的秋雨浇灌出一个个沉甸甸金秋。也将伏暑炎热的空气也一扫而净，迎来天高云闲的日子。

冬雪是早春发来的信笺。每一片晶莹的雪花，都蕴含着春的气息与思恋。

每当末季寒流渐渐向浓，田野枯瘦，寂寞的只有风声呜咽。此刻，人们内心不约而同地升腾一种莫名渴望，期待一场雪的盛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场无声的雪漫裹苍凉的大地，人们总是喜出望外，如获至宝。纷纷出门踏雪、赏雪、扫雪，脸上洋溢着喜悦。大雪模糊了沟壑的界限，熟悉的街景变得臃肿笨拙可爱起来。辽远的苍穹下，壮观一色。树枝低垂银花朵朵，鸟儿像是受了惊吓，时而跳跃，时而腾飞；牛羊在圈里躁动起来，似要冲出围栏奔向雪野；狗儿在雪地里撒欢打滚；鸡群散开，径自刨雪找寻熟悉的草窝。悄然而至的雪，把天地之间勾勒成一幅安静简约的水墨画，是那么生动明亮。乡村里久久飘荡着喜悦的气息。素雪的惊美令人叹服和喜爱，同时也表达了人们对“瑞雪兆丰年”愿景的倾情渴望。待到天晴日暖，雪渐渐消瘦，消逝得踪迹全无，像是大地做了一场白色的梦，落得湿凉一片。既滋润了万物，也温润了农人们的心坎，一同将他们对来年粮食丰收的担忧消融。

北方的水依季而变，可谓色彩斑斓。看似来的有些随意，但我相信她们终究要来，因为大地是水的故乡，是安放她漂泊灵魂的温床。无论是激扬清冽的雨，还是纷飞浪漫的雪，甚至是那潮湿朦胧的雾和缄默不语的霜，它们降临且陶醉在各自的时节里，化作绵绵不绝的水，使得北方粮仓遍地，田野旖逦。

在地球气候日渐趋暖的今天，水分蒸发严重已成为一个日益严峻的现实问题。处在温带季风气候区的北方，降水本就偏少。伴随工农业的迅猛发展，与人们生活质量的提升，以及植被、湿地不断遭到破坏，地下水过度开采，致使地表与地下蓄水总量逐年减少。凡此种种，使得珍爱水资源变得刻不容缓！

我自幼生活在北方，早已习惯和爱上了每个季节性格与水的况味。也深知北方的水来之不易，故对每滴水都充满敬意和感激，也对每一种姿色的水心怀渴望与欣喜。我对故乡水的感情，如同禾苗对雨露的依恋。每每徜徉在故乡土地上，感受她历经千年沧桑而生机满满，心里由衷地堆积起云一样层层叠叠的爱恋！

北方的水来得自然、朴素而率真，是苍天最珍贵的馈赠。每一滴，都是滋养生命、继往开来的力量。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惠民，原名：姜会民，山东潍坊人，自主业者，热爱写作，有多篇散文、诗歌在《冬歌文苑》《于都诗词》《作家地带》《香落尘外》等文学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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