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期 || 张妥：再亿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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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送寒衣，再忆母亲儿泪滴。悠悠往事记心里，母恩浩荡永铭记。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母爱是最伟大的爱，母亲以她无私无畏的爱为儿女们遮风挡雨操碎了心。母亲是我们永远要报答、感恩的人。老母一百岁，常念儿八十。让我们用感恩的心向人世间的母亲和天堂里的母亲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文：张 妥
赏析：张丽梅
昨天晚上妹妹来短信说：哥，我每次都用来做油泼辣子的那个碗，昨天突然开裂了。马上十月一了，你们干啥事都小心一点儿。
妹妹说的十月一，打我记事起，就一直知道在关中地区，这是一个纪念亡故的亲人的日子，俗话说：十月一，送寒衣。人们认为，到了十月一，天气变得寒冷起来，活着的人就要添加衣裳了，死去的亲人当然也要添加衣裳的，活着的人们就要给他们烧纸，送去冥钱，或者糊上棉衣，在坟地烧化，抵御寒冷。
妹妹说的让我们干啥事都小心一点儿，是因为有些习俗，认为到了十月一前后，亡故的人们的鬼魂都会在十字路口等地等待着冥钱或寒衣，可能会和路过的活人有些纠缠，所以要注意出行安全。
这当然都是一些传说和习俗，我自然不会特别在意，然而今天凌晨却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位英年早逝的亲戚，而且她的容貌和说话栩栩如生。我告诉了老妻。过后我想，这么多年，梦见过很多故去的人，可是就是没有梦见过母亲，即使是在二八月的多梦天，或者是十月一的祭祀日。我常常想，难道母亲对我真的是足够放心了。
早上起来看手机日历，后天是“十月一”，明天是“立冬”，而且明天就是母亲过世二十一年的忌日。这让我又一次想起母亲。
我觉着母亲的一生就是和苦难为伍的一生，她总是和惊怕、贫寒、苦难做着不屈的博弈，然而当幸福刚刚启开一丝缝隙的时候，她却撒手人寰，溘然而去，让我做儿子的心里总是留着永远不能释怀的遗憾。
母亲出生在一个山沟里，她的父亲一辈弟兄五个。当时山里有一股土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山民们户小力单，对土匪的淫威只能逆来顺受。可是我的舅爷弟兄“五虎”却不买账，被土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曾放言，啥时候高兴了就把这“五虎”炖着吃了。
“五虎”弟兄一合计，与其担惊受怕过日子，不如先下手为强，先灭了他们。于是“五虎”假装服输，请土匪喝酒，只求放过一家老小。土匪来到，“五虎”一个大呼一声“动手”，我的舅爷就把土匪的半个脑袋砸了进去……在策划的过程中，怕由于土匪察觉行动失败，全家就会遭到血洗，让我当时只有几岁的母亲趴在里屋的柜子底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出声。
后来，土匪家族的一个什么人当了当地政府的官员，为了报仇，就把“五虎”当做杀人犯，就地正法。“五虎”的老四说：各位哥哥，你们都成家立业，有老婆有孩子。老五又是个读书人，今后自会有一番前程。我单身一人，无牵无挂。我杀了人，我去抵命。下辈子咱们再会。
母亲从小看着自己的亲人杀人，自己的亲人被杀，她一辈子没有走出这种心灵的阴影。所以，后来当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也就是我的弟弟时，从山沟里邮过来一封信，一生刚强天不怕地不怕的的她当天晚上就小产了。没有成活的我的一个弟弟就埋在我们家后院的一棵树下。
母亲的第一个丈夫姓王，长得高大健壮，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他们生的一个孩子又聪明伶俐，眼看着家庭和睦，幸福来临，谁料横祸突来。正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时候，王伯伯下地劳动，回家来抱着桶里的凉水一顿猛灌，从此就得了痨病，经常吐血不止。我的母亲后来告诉我，最后的一次吐血，吐了半瓷盆。王伯伯就死在我母亲的怀里。
后来母亲和我父亲结婚了，就把前夫的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带到了西安。当我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长到十四岁时，突然得了病，身体高烧，头痛不已。母亲以为就是平常的头痛脑热，庄稼人嘛，皮实，喝点儿姜汤躺一会儿就扛过去了。再说，也没有钱看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哥哥根本不是什么感冒，而是急性脑膜炎。当我哥哥奄奄一息的时候，被送到了城里医院。当时已经没有了自主呼吸，医生就割开脖颈，通了一根气管。可是无力回天。后来母亲经常会闻到空中有一股酒精味，母亲说，那就是我的哥哥来看她了。
看着前夫死在自己怀里，看着孩子又死在自己身旁，再加上小产了已经有了人形的孩子，母亲内心的痛苦无以复加。所以她对我格外看重，可以说呵护有加。为了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不知从什么渠道搞来“胎盘”，做成美味，让我吃。
她发觉我的嘴唇颜色发乌，认为我心脏不好，总不让我干重体力活。可是当我二十岁的时候，还让母亲真的大惊了一场。那也是一个夏天，我正在西安航校上三年级，忽然被查出罹患了死亡率很高的“出血热”。母亲得知后，马上赶到医院。病痛让我已经准备放弃生命，可是看到母亲，我想我不能就此死去。因为假如我死了，我的母亲一定就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了。
白天，母亲陪着我，晚上没有地方去，母亲就睡在学校的水泥乒乓球台上。她曾经对着苍天起誓：假若老天要收人了，我愿意以我的阳寿换取我儿子的生命。
母亲为了一家，真的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她一辈子不敢得病，也就几乎没病。然而一旦得病，就是要命的。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还鼓足了中气，在电话中给我说：你好好上班，妈没有事的。
二十一年前的十一月七日，母亲终于走了。我飞也似的跑回来，只看到她尚未冰凉的身体。邻居们正在给她穿老衣。
我跪倒在母亲脚下，嚎啕大哭。从此，永失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