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恒健:学者型的语文老师(缅怀汤兄瑞祥)

瑞祥在高校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分配到城南中学(即今“如皋市第一中学”)一直教语文。他的高中语文课上得好,有口皆碑。

当文革妖风裹挟着语文教师,许多人不得不把语文课讲成政治课时,当部分教师一味照本宣科在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写作特点“三部曲”上搔首弄姿、顾影自怜,而学生已经味同嚼蜡、睡意朦胧时,聪明而大胆的瑞祥兄却把握准了阅读和作文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帮助学生进行了扎实基础础训练,学到了丰富的语文知识,使大家的阅读能力和写作水平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他很重视思想教育工作,重视学生人生观、世界观的树立,只是从不硬性灌输、强加于人,而是有机结合,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

学生把他当成自己的长辈、亲人,他在学生中的的昵称是“汤二爹”。

他的聪明、他的探究精神、他对语言的敏感,令人惊异。

一天闲聊时,他突然问我:“恒健,你注意到没有,相当一部分事物的名称,两个词或语素颠倒,就是它的用途。”见我没一下子明白过来,接着又说:“例如:牙刷是用来刷牙的,水车是用来车水的……”我豁然开朗,抢着说:“对呀!瓶塞,塞瓶;锅盖,盖锅;车刹,刹车;指甲剪,剪指甲……”我们越扯越激动,越扯越兴奋。

然后,我俩又讨论了一阵到底是先有“牙刷”还是先有“刷牙”的问题。估计是先有了刷牙的需求,后来发明了刷牙的工具,取名“牙刷”。谈着谈着,老早过了吃饭的时间,一点都没觉得肚子饿。

好几年之后,我才看到了著名的语言学家张斌先生发表的探究这类问题的有关学术论文。他说,汉语里的反序造词,常见于颜色的表达。例如从“红枣”造出“枣红”,从“蓝天”造出“天蓝”,从“黄金”造出“金黄”,从“紫玫瑰”造出“玫瑰紫”等等。另外,还有“饭盒”里面装的“盒饭”,“猫熊”以讹传讹成了“熊猫”(“大熊猫”属“猫熊科)。直到那时,专门研究语言的学者张先生似乎还未曾注意到名称和用途的反序造词现象。

面对一些常见的语言现象,瑞祥总能站在学者的角度进行深层次的思考。再如:

一次,我们在校园里散步。

瑞祥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孤掌难鸣’这个成语的意思应该就是……”

“一个巴掌拍不响嘛!”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抢着说了

瑞祥不紧不慢地说:“这儿一个成语,一个俗语,它们的语义好像没有多大的差别吧?”

我说:“'孤掌难鸣’全等于“一个巴掌拍不响'!哪有什么差别?”

瑞祥说:“可在运用时,它俩有时好像不大能够互换。对不?”

我一想,拍了个巴掌:“对呀,运用起来,好像都带有感情色彩了。'孤掌难鸣’似乎含褒义,

'一个巴掌拍不响’又似乎含贬义。”

我们想到了两个例子:

1.老张要为村里修桥,可经济实力不够,他感到孤掌难鸣。

2.小李八岁的儿子在外面被别人家的孩子打了,小李责备儿子:“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一定也做了坏事。骂人了吧?”儿子低着头,不做声了。

这两个例子中的“孤掌难鸣”与“一个巴掌拍不响”的确不宜互换。

到了这会儿,才触及瑞祥思考的问题:“在我们的生活中,还有类似的现象吗?意思完全相同的成语跟俗语,因感情色彩不同,偏偏不能互换使用。”

我陷入了深思。

连续好几天,我都没有找到第二例。

十三年后,随手翻阅《红楼梦》,第六十一回的回目是“投鼠忌器宝玉瞒赃,判冤决狱平儿行权”,我眼前一亮,快速翻开正文——

平儿笑道:“……如今就打赵姨娘屋里起了赃来也容易,我只怕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别人都不必管,只这一个人,岂不又生气?我可怜的是他,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说着,把三个指头一伸。

“投鼠忌器”与“打老鼠伤了玉瓶儿”,一个成语,一个俗语,内涵相同;在上述两个语境中,它们不能互换。回目上不可用“打老鼠伤了玉瓶儿”,不仅字数受限,语言风格也不容;平儿的话中也不宜用“投鼠忌器”,因为那跟人物的身份、教养不符,平儿毕竟只是一个也许从未进过私塾的丫鬟。但是,“投鼠忌器”与“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在运用时,并没有感情色彩的差异呀。

至今,我还在留心寻找……可是,瑞祥离开我们已经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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