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二)
(朗读者:自洽)
四奶奶梅子芬照着镜子,瞥见丫鬟文秀进来服侍,忙问道:“老爷哪里歇了?”
文秀伸手解开她的云髻,笑道:“除了奶奶这里,便是书房里的暖阁了——听里头的人说已经歇下了。”
梅子芬先是一笑,忽而沉默不语,抿了抿将咳的嘴角。
文秀瞄了眼西洋镜道:“奶奶你说,这都第几次了,少爷也忒胆大了些。”
梅子芬面生红霞,咳了咳道:“他送他的,我不吃便不是越礼。把那碗倒了去!”
文秀叹道:“这么好的东西倒了多可惜!他倒是心虔,每到黄梅天就记挂着奶奶的病。”
梅子芬瞧了瞧文秀,文秀知道“梅”字犯了忌讳,忙道该死。
“去睡吧。”梅子芬解开衣扣,又道,“把豆腐炖热了吃了吧,那王家的香油可是贡品。”
文秀领赏退下,梅子芬卧在床上,听屋檐滴滴作响,不禁感叹起来。她想起心上人,在她儿时的庭院,那个少年,作揖不敢相视的羞赧,轩昂伟岸的身影,击金碎玉的声音。莫昀的影像闯了进来,在她嫁入莫家的那晚,酩酊大醉闹着洞房,被老爷叫仆人打倒在地的狼狈样子,从那时起,她就厌恶起这个富家少爷来。
朦胧中,心上人的身影与莫昀纠缠在一起,她理了又理,还是没理开,囫囵睡去。
第二日,天意外地晴了。莫昀刚洗漱完便被父亲叫了去。书房前,四五个家仆侍立在外。莫昀一哆嗦,自知不妙,忙欲转身,忽而听到父亲问自己来没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书房客厅,金字御赐牌匾明晃晃亮着。紫藤椅上,莫静之迎面坐着,王掌柜在左,拨着香茶,身旁坐一女孩,百褶细长裙,戴着遮阳帽,不及细瞧。
“昀儿来了。”
王掌柜欲起身相迎,见莫静之挥手又坐回原位。
莫静之见莫昀呆立在前,不知所措,怒道:“怂东西!长辈来了还不问候一声!”
莫昀忙施礼,王掌柜忙握住他的手道:“贤侄客气客气!自家人自家人,静之老哥,现在的年青人可不像我们这些老古董,心意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莫静之见儿子归座,微笑摇头道:“养不教,父之过。年青人还是要多加管束。王小姐也是新学的,很懂礼嘛!”
王志楠颔首道:“谢谢大伯夸奖!”
莫静之冷冷地看着莫昀:“听说,你对这门婚事似乎不太热心,是吗?”
莫昀心底发紧,见如此问顿时明了王掌柜所为何来。他心底有个人,如何还有再婚娶的意思,此刻不知如何作答。
莫静之见儿子不答话,已知其意,拍椅骂道:“畜牲!人家姑娘哪里对不住你!”说罢大咳起来。
王掌柜忙来劝解,王志楠听莫伯伯如此说,原来不屑一顾的她现在不禁盯着这个叫莫昀的男人。这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萎缩地像只受骂的狗儿,哼哧一声,转过脸去。
莫静之见儿子装聋作哑,气上加气,叫仆人进来要打。王掌柜忙劝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孩儿们白头偕老才是我等父母所愿。强扭的瓜不甜,实在不中意也不用勉强。”
莫静之指着儿子道:“不长进东西,你听听你王贤伯的话!”
莫昀涨得满脸通红,唯唯道是,见父亲随王掌柜走出客厅,忙跟了上去。
“你跟来做什么,嫌你爹没气死是吗!”莫昀拄着拐见儿子进退为难,又道,“好好给王小姐赔罪!”
王志楠拉住父亲的胳膊不肯松手,王掌柜好生宽慰道:“客厅太禁束了些,让两年青人去花园谈谈心吧,贵府的园艺也是文昌城一绝啊!”
莫静之点点头,怒道:“还不快去!”
莫昀忙往外走,见不对又转过来请在一旁。王小姐不拿正眼瞧他,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去。王掌柜忙赔罪道:“年青人不懂事,静之兄勿怪罪。”
莫静之笑道:“也得烈性子的人才能管得住他,别看他唯唯诺诺的,私底下鬼得不少。他母亲去的早,我可不能学赵家那样把孩子给毁了。”
王掌柜道:“说的正是。前儿听说官爷准备拿办赵府来着,不知为何没了消息!现在时局可是乱得很,广东那面革命党造反,打死了不少人,近来市面上也是人心惶惶的。”
莫静之长舒了一口气,道:“时局再乱,也断不了生意人的路。只要莫王两家在,文昌城里的衣食就断不了。自古乱由内生,豪门望族多毁于子孙不肖,我等还是多于此处留心。”
王掌柜称是,同莫静之入弈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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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