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听古琴

小城古琴爱好者李茉莉,持琴站在漫游于包河的画舫船的二楼,凝视着两岸风光,忽而就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神情略有些激动。

此前走在临涣街上她还在叨叨,说没看见游泳馆、瑜伽馆,这样的地方她是住不下去的。

一袭白衣与揽在怀中的琴,看似和包河两岸的乡村环境并不十分契合。

棒棒茶大行其道的地盘,弦音夹杂在市井里的地方小曲、大鼓那样的热闹里,这是大鼓、坠胡、柳琴的天下,混着烧饼、羊肉汤、腐乳肉的气息。

“家”是琴人李茉莉的回眸,也是心里的一种敬重。

她来古镇是因为此地为嵇康故里。

这里走出去的那个弹着《广陵散》慷慨赴死的琴人先辈,成为千年古琴界神一般的存在。

几年前帮着当地的企业家参谋着在临涣老茶馆旁边,移一座皖南的古建大宅过来的东篱堂主沈怀远,曾有将琴茶香道文化重兴于古镇的设想。

古建刚搭好约莫的架子,他就急慌慌的把东篱书院的两位琴茶小仙带来,叫她俩熟悉熟悉场地,连每周在这里值班几次的计划都敲定了。

我听了心里就直打鼓:很难想象已经烟熏火燎了几百年的古镇,还能放得下一张古琴。

棒棒茶抚慰的是饥寒交迫,或是酒足饭饱。

古琴如何搭得上烧饼、羊肉汤或煎包、豆脑?

中国文化里的雅俗分割是文人集体自恋的历史结果。

在尚无俗雅分界的时代里,古时的书生,除了跟在其后的书童背一摞书,便是自携一张古琴;汉服也不是表演装,那是他的庸常生活、日常打扮。

嵇康时代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一个书生可以边弹古琴边打铁,没有人会说他跑偏。

可今日则是泾渭分明了,就连你喝腻了龙井的清淡,猛喝一通棒棒茶爽一下,也有雅俗不分的杂音。

高雅被抬举成装模作样,或是作茧自缚;或是千奇百怪的抖音、相声、小品里的烂俗,让俗不可耐成为流量娇宠。

真实的世界、世界的真实仍在继续。

古镇的古建,浍河、包河里的画舫,是由一个叫贺彪的粗壮而并不显文雅的企业家实现的。

他黑乎乎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临涣烧饼、棒棒茶。

人心里的诗和远方,其实与读书多寡无涉。

锅碗瓢勺里也有古体诗。

“雅”的真实模样,看起来更像是挣脱庸常的一种烂漫。

带有诗性印记的个人生活情趣追求。

生活里你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可以品茗之态喝棒棒茶,保持住樱桃小口的雅致。

从来就没有高低之分。

弦音在古镇茶楼响起的时候,它的声音似乎屏蔽了那些烟火气,渐出的高雅里却也显得亲切、随和。

我和余教授隔着天井听它,似有似无的缥缈。

听时少了端持,多了平常心。

将古琴放戏台上奏一曲,李茉莉非常不情愿,她觉得不搭。

她的想法确乎有道理,一听便分明,气氛、场地皆不适合。

古琴既非表演性乐器,也不是能在市井里得宠的声音。

它是诗酒茶书画里的美女佳人。

回到浍河、包河上,琴音也骤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看来,古琴是属于浍河、包河的。

一曲《流水》,水声轻和,河鸟伴鸣,十里花香。

若隔船相听,那颗粒音更是声声入心。

一湾水,随琴声顿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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