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椿注道德经:希言自然第二十三
上一章讲,有道之人曲己而全道,以道御天下。本章接着从正反两方面阐释,以道治天下、以德治天下和以人言治天下,又会怎样呢?
在道德经一书中,有两条思想脉络,一个是道、天地、万物,一个是君王、天下、百姓。老子提倡,君王治理天下、养育百姓,应该效法道创生天地、造化万物那样自然而然。
从事于道者,以道为宗,道法自然,行不言之教,天下大治,百姓皆谓我自然。从事于德者,以天为宗,法天则地,以德治天下,德厚则天下治,德薄则天下乱,因此天下治乱更迭频繁。从事于失者,失道悖德,以人言为依准,而人智伪诈之学层层不穷,因此天下纷乱不止。
明白“道、天地、万物”与“君王、天下、百姓”的对应关系,以及“道、德、失”的具体内涵,是理解本章内容的关键。
而且,这种对应关系和思想脉络,也可以贯穿到道德经整本书中去,重新审视各个章节到底在说什么。这样就会发现,《道德经》真的不是一本讲“人伦道德品格”之类琐事的书。
【原文】希言自然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少言而可以尽天下之道者,莫若自然】
【白话】很少用言语教化,却能做到全部符合天下之道的,莫过于让万物自生自化。
故飘风不终朝,驟雨不终日【飘风,有声之大风也。飘风驟雨乃天地不自然之气,故不能久】
【白话】飘风,指有声的大风。飘风驟雨并不是自己推动自己,而是被一时的天地之气推动演化的,因此不能长久不息。
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从事,谓学道也。所学者道,则同于道;失道而后德,德为道之次,所学者德,则亦同于德;德之下,皆为失所学者,失则无往而不失矣】
【白话】从事,指学道。效法自然之道的,则合于道;失道而后德,德为道之次,效法天德的,则合于德;德之下,都是失道悖德而效法人言伪诈之学的,同于失则没有什么不会失去的了。
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言我有以乐乎彼,则彼亦若有乐于我,而相合焉】
【白话】这里是说,我乐于那个方面,则那个方面也一样会乐于我,两者彼此相合。
故信不足,有不信【必我之信先不足,而后人之不信随之,此则“同于不信,不信亦乐得之”也。若自然之道,则无德失信伪之纷,而自长久不弊矣】
【白话】必然是我的信用先不足,然后别人才会随之不信任我。这就是“同于不信,不信亦乐得之”的意思。如果能行自然之道,那么就不会有失道悖德和信用伪诈的纷争,而天下也能长治不衰。
【注释】①此处有的版本为“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②徐大椿此处的注解,笔者有不同意见。徐大椿对太上第十七中“信不足焉,有不信”的注解,也是把“信”解释为信用、诚信。
从语义上说,“信”的意思,一是指人说的话,人言为“信”,二是指信用、诚信。如果作“诚信”解,即“因为我诚信不足,所以别人不信任我”,那么会与上下文的意思脱节,显得很突兀。如果作“人言”解,则能呼应上文,并与首句“希言自然”相对应,都是在说,人言之教不足以治理好天下,还有更高明的治世之法,那就是“不信”——不言之教。
从语法上说,“信不足”应该是个省略句,完整意思的应该是“信不足(以治世)”,这种用法,跟绝圣弃智第十九中“此三者,以为文,不足(以治世),故令有所属”的省略句用法,是一样的。
【道德经原文】希言自然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故信不足,有不信。
【白话】最合道的,是行不言之教,让万物自生自化。因此,暴风骤雨看似猛烈,通常都维持不了一整天。是谁兴起的暴风骤雨呢?是天地所为。天地兴风作雨都不能持久,更何况是以人智兴起来的伪巧之术呢?因此,以道为宗者,同合于道;以德为宗者,同合于德;失道悖德者,同合于失。为政宗于道的君王,道也会滋养君王,让天下大治;为政宗于德的君王,德也会滋养君王,让天下随君王之德而或治或乱。失道悖德的君王,为政宗于人为制定的法则,那么伪诈之术也会惑乱君王,天下也将失道悖德而纷乱丛生。因此,人言智巧不足以治理好天下,还是应当行自然而然的不言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