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杂谈 | 丑书一解

古人说字如其人。我国自古重视写字,并尊为“书法”。古人又说,书法有法。把字写好,也是不容易的,需要勤学苦练,合乎法度。
字写得好的人,常常会因此多得一些尊誉。当然,即使字写得不怎么好,也不是什么过错。尤其是现代社会,电脑普及,书法的实用性下降。字写得不够好,只要不是敷衍,受众认得,不拿出来炫耀,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受到轻蔑。这其实就是关于字与人关系的基本逻辑。然而丑书却不是这么回事。随着“丑书”一词的热搜,个中蹊跷变得微妙起来。
没法考证人们是从哪一天开始关注丑书的。想必是“出镜率”高了,变成了“网红”的缘故。现实中,字写得很好的人并不多,有的人自我觉得还行,无意当中引发关注,有时会被嫉恨而受诟病。现实中也有人特别爱好书法,觉得自己的字虽然不是最好,但也没觉得太丑,没想到一拿出来却也不幸被贬称丑书,始料不及。这些其实是习书过程中常见的事情,当事的人有的经善意提醒,瞬间颖悟,知不足而虚心向上,厚积而薄发。这其中,说不定有人未来铸成大就,享誉书坛。
吴昌硕 行书八十自寿十言联
释文:寿已杖朝驴背何须跌我,谁为拂袖虬髯切莫傲人
浙江省博物馆藏

有一种情形,是对前文所述的精神“升华”。字虽丑,却不以为丑,甚至以为很美,勤秀于众,心气轻扬,怡然自得。这种人自己开心,自娱其乐,本来无可厚非,可以无需大惊小怪,不去搭理也就罢了。怎奈轿夫不闲着——出于私心,昧着良心,翘指称赞,书者如能有自知之明,保持清醒认识,继续努力,也会不断有所进步。可偏偏有人因此喜不自禁,愈发得意,忘乎所以!

于是“丑书”出头了、鸣锣了、登场了。

唐  孙过庭-草书千字文全卷局部     辽博

几年前,有位领导曾经批评:“有的领导干部楷书没写好,就直接奔行草,还敢裱了送人。现在有的干部玩过了,飘飘然了”。这番话,真是一针见血,一剑封喉。曾经听说某机关墙上有一幅出自该单位原领导的书法,内容是一首小学生都会背的七律唐诗。这篇“自创体草书”龙飞凤舞,人们仅能凭着儿时的唐诗功底凑合猜猜。字怎么样?有人戏侃“谁能告诉我,好好的中国字如何才能写成这样?”如此“丑书杰作”,堂而皇之秀于庙堂,示于广众,让所有观瞻之客无不心灵震撼,由衷钦佩作者的“强大心理”。类似大作布满本单位楼道会场的,还真不是个别现象。

显而易见,好字不是一般人写得出来的,同样,丑书也不是一般人写得出来的。为之,都需要“境界”。而为丑书者,“精神境界”已经升华到了云端宇宙,以至于整个人都飘飘荡荡似神仙了。
元 赵孟頫 诗赋 资料图片 选自赵孟頫书画全集
字,已丑成视觉公害,而写字者却自美其美,似乎浑然不觉;人人皆知其字丑,却不出声,甚而至于大赞其美。如此一来,丑书大行其道就不奇怪了。仔细想想,“皇帝的新装”真的不只是讲给儿童们听的故事!
字不好看不要紧,只要心中有美、心中充满爱,人们依然能如镜子一样从字里看出书写者抑或“娟秀”抑或“刚正”抑或“严谨”抑或“奔放”的性情心绪。这样的字,虽不漂亮但不是丑书。但是,假如心灵龌龊,精神飘忽,不知廉耻,字也能把他的丑陋照出来,只不过字的丑美相较于品格的拙劣,已经渺小到不足为计了。
丑书之丑,过不在字。以不美为美,可因格调平低,不足为过;以丑为美,则为品低德浅,古今恶之。然而,假如书丑反以为美,大堂秀之,行不多久,人们必然会唾弃。世人明知是丑,而不拒之,反因畏权私虑置若罔闻,听之任之,甚至昧心褒赞,广而推之,而致丑风盛行,则是需要警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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