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村访古

出长治市东北方向四十公里,潞城市和黎城县交界处,浊漳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河套里有一个村,曰古城。古城的确很古,古堡式的拱券门楼残垣断壁,几乎看不到一坪的整齐。门洞里边,上掉渣,下淤泥,如今已经过不去小马拉车。绕门旁豁口而进,是一溜儿斜坡。沿坡而上,可见高低错落的民居建在干涸的河道两旁,而河道的一半已辟为路。碍于水防,民居的根基多座在青石上。或光面或毛面的煅石,参差不齐地演绎着一段段历史。每一块石头都是一段历史。《春秋》里记载上党地区最早、最有影响的一件事,就是晋景公时“晋师灭赤狄潞氏”的一场维护大国尊严的战争。而主战场就在以古城为中心,上溯至石梁渡口,下游至南流涌泉的三十里峡谷中。当时赤狄潞氏的首都,就是这个今天看起来并不起眼且疮痍满目的古城村。晋潞大动干戈,怨晋国养虎为患,也怨潞国忘乎所以。潞国是赤狄的一个诸候国。狄,是西北部一个强悍的少数民族,有赤狄、白狄之分。赤狄以崇尚红衣为俗,姓隗,大本营扎在今古城村。其种除潞氏外,还有甲氏、留吁、铎辰等,都盘踞在上党境内。赤狄距齐国甚远,而连年侵占齐国。一来说明其势头很盛,二来也说明晋国坐山观虎斗,等闲视之。另外,赤狄诸国中,潞为最大。所以潞子婴儿的夫人,是晋景公的姐姐。这说明赤狄当时已经可以通婚姻于大国,其爵为子,则已受爵命。且有丰舒为国相,以致于敢虐待晋景公的姐姐。可见羽翼之丰满,气焰之嚣张,于是成为晋国之大患。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故晋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之。自古城北行十五里,是潞城市的石梁村,也是潞城最北端的一个村。过去这个村,就是黎城县界内的水洋村。石梁是古代一个著名的渡口,进潞国界,石梁是必经之地,所以晋国把第一役选在石梁村是有其战略意义的。过水洋拿下石梁,就等于打开了攻进潞国的大门。何况,拿下石梁南进古城,对潞国来讲,不但有大兵压境之气势威胁,而且有“天助晋也”之自然造化——沿浊漳河顺流而下,战船如飞。宣公十五年(公元前594年),《春秋》载:“六月,癸卯,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据《左传》阐释,晋伐赤狄,数其五罪,即“不祀,一也;耆酒,二也;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伤其君目,五也。”晋兵水陆并进,从石梁渡口一直打到南流涌泉,完成对古城的合围后,古城便成了一座“孤”城。拿下古城后,晋兵一鼓作气,继续东进。因为围着古城的浊漳河对面,就是黎城的路堡村。“秋七月,壬午,晋侯治兵于稷,以略狄土,立黎侯而返。”黎,是殷商时殷都朝歌西北部的一个附属国,后成为一个诸侯国,就是今天的黎城县。《诗经》中《式微》、《旄丘》篇载:“狄人入侵,黎侯失国。”失国后的黎侯避难于卫国。卫伯“宠鹤”,不务正业,也不帮助黎侯复国,结果三年以后便被狄人所灭。据《左传》载,卫国灭亡的时间是“闵公二年”,即公元前660年。狄人灭黎在此前三年“庄公三十一年”,即公元前663年。黎侯复国的时间是“宣公十五年”,即公元前594年。这样来推算,黎侯国这个“流亡政府”在外流亡了七十多年。当然不可能是一个黎侯,恐怕是好几代黎侯都过着“寄人篱下”的偏安生活。而与此同时,潞子婴儿在古城建国达半个多世纪。这就是为什么上党有“潞城县”,而上党后来又有“潞州”之别称的由来。也就是说,长治的根在古城。古城鲜有古树,且土中含沙,只适宜种植落花生,所以“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差点没有留住历史。更何况,晋兵将晋国国旗插到古城的城门上后,并没有偃旗息鼓,而是穷迫不舍,将屯据在上党的赤狄余孽一扫而光。据《春秋》载:“宣公十六年(公元前593年),晋灭赤狄甲氏及留吁”。《左传》又加了一个“铎辰”。甲氏即今襄垣一带,留吁即今屯留一带,铎辰即今郊区一带。在春秋中期近100年间,上党始终被“狄人”占据。在大约一个世纪中,上党是一个多民族、多文化的大家庭,其间各民族民俗互染,风情辉映,经年更迭,最终铸就今天魅力长治丰厚的文化底蕴。古城作古也就“往矣”。如果是陶渊明《拟古》诗中说的“本不值高原”,那么后学便不会“今又复何悔”!可是,古城村没有被黄沙土掩埋,也没有被浊漳河淘汰。活着,但苟延残喘着;厚重着,期盼着“明主”,可惜二十几个百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慧眼识珠。每一个文明都和河流有关,每一种文化都是在河边发展起来的。长治文明的源头在漳河,在浊漳河畔的古城村。古城西望祁连山,龙子龙孙们正在帮助“赤狄”开发大西北,昔日“赤白二地”如今已经“旧貌换新颜”。古城近望老顶山,“赤狄”的后人们正围绕实施“三三战略”,建设“三个长治”。筝无线不高,树无根不茂。古城似一位沧桑老人,孤孤地驼在浊漳河畔,等待着“已成大器”的儿女们为她拂去伤痕……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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