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奈也是幸运

1978年4月份,我因为高考第二次扩招而被南通师专录取。这所说起来也属于大学,其实不过是大专的学校,鉴于当时南通师专还没有恢复,所以,最初用的是扬州师范学院南通分院的牌子——这一校名,直到今天,还有昔日校友在使用。之所以如此,或许是因为它的知名度更高一些,叫起来自然也更响亮一些。
不过,对于30多年前能够成为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中的一员,说实在的,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不感到特别的兴奋与激动。因为我那时太年轻了,缺少那些属于“老三届”的同学的现实危机与深谋远虑。甚至相反,对于读师范、对于做教师,我曾有过强烈的排斥心理和无尽的叹息与懊悔。
那时的我才19岁。根据当时的政策,知青下乡的第一年,政府每月提供10元的基本生活费,口粮则按照每月16公斤的标准补足。而第二年生活费虽然没了,可口粮补足还是有的,何况说,作为知识青年,我也刚刚是在农村插队了一年半时间,远还没有能够感受到那些插队多年,婚姻、前途等问题都已摆到面前来的老知青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我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成为作家,最好是大作家——像写出《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三部曲的高尔基,以及写出《创业史》的柳青、《艳阳天》的浩然那样的作家,可以出人头地,能够流芳百世。
在这样的背景下,当1977年的夏天,传来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的时候,我并不是特别兴奋和激动——在我的认识里,当作家未必一定要上大学。但我做教师的父亲显然对我的观点不以为然,他让我回到城里,好好复习准备迎考。并且他所持的理由让人无法辩驳:不管干什么,你都得解决吃饭问题吧?国家不可能管你们知识青年/一辈子,你恐怕也未必真想在农村呆一辈子。于是,也就有了随后我与比我仅仅大1岁,同时与我是高中同学的我哥哥一起的复习迎考。
那年头,城里的很多中学开办了高考补习班——与若干年后很多学校想挣钱的目的不同,那时候的学校是想让自己从前的学生多几个考上大学,为学校扬名。因此,他们招的大多是本校的历届毕业生,而且是基本不收学费,只是酌情收取些许讲义费。为提高“中举”的几率,我哥哥去了母校的补习班,而我没去。为什么?一是我那时太过自信了,以为文科的那些考试内容自己看看、背背就行了,用不着补习;二是我这人不见大方,对重返母校听课,再次面对昔日的老师总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所以,我最终走的是自学成材的道路——当然,就今天的眼光来看,或许用“闭门造车”来形容更为恰切;并且,也是这样的选择,让我这一年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
因为那年报名参加高考的考生极多,从文革开始大学停招一直到1977年10年间的高中毕业生都涌向了考场,所以,记得在统考之前,我们这地区还先进行了预考,筛掉了一多半的考生。我和我哥都幸运地通过了预考进入了统考。不过,我哥哥统考没能过关,而我也仅仅是勉强录取——我父亲的一位老领导与负责录取工作的某位负责同志认识,拜托他关心此事,因此,仅仅在最低录取控制线上两分(我的数学只得了2分)的我,在报考志愿一栏中没有填写“服从”字样的我,才会被录取。因此,当各地高校各批次的录取通知陆续下发,考取的同龄人高高兴兴地去报道的时候,我并没有那样的兴奋。
我很希望来年再次参加高考,博上我钟情的大学。1977年高考,我填报志愿的学校是这样两个:北京大学(图书馆系),黑龙江商学院。我的想法很简单,要么做作家,要么做商人。但是,我糟糕的高考成绩放在那里,让我无法梦想成真。可以说,我是在我父母的极力劝说下,接受现实的: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大学,什么样的专业,能够考取本身就是很不容易的事,并且谁也无法肯定明年的高考政策会不会发生变化,你是不是还能顺利地考上大学。万一考不上,以我们的能耐是没有把你弄进城的可能的,那你就只有在农村继续修地球了。再者,读师范虽然与你的奋斗目标存在一定的距离,可未必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由教师而作家的人可多着呢!我父亲如数家珍地为我介绍了这样一串名字:鲁迅、叶圣陶、老舍……
因此,综合考虑到多方面因素,最终我还是走进了这所地方师范院校。进入学校之后我才知道,别看这所学校不起眼,可我同学中却不乏卧虎藏龙之人。比如说,一位属于“老三届”的名叫王浦舫的同学,在进校前就已经在省一级的文学刊物上发表多篇散文作品了。在3年的师范学习期间,更有不少同学在杂志报纸上发表了小说、散文、随笔等大量文学作品。而在此后的学习过程中,这些“老三届”的同学深厚的知识功底,认真刻苦的学习态度以及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都让我们这些小年轻不由肃然起敬。
30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当年考大学、上大学的过程,很多想法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时常想,如果不是恢复高考制度,如果那一年我没有能够考取大学,那么,今天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呢?虽然这里面充满了太多的变数,但有些东西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么,大概不太可能会有我300多万字的各类文学或者说文字作品,也不太可能不会有我今天在教师岗位上的诸多工作成绩。一句话,是30多年前的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并且这一改变对我一生的意义,我也只是在30多年后才异常深刻地感受到了它。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在我办理户籍迁移的过程中,曾经遗失包括钱包在内的不少东西;一位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在路上捡到并完璧归赵。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位活雷锋。——总体而言,那时候的人们无疑更加淳朴。
我入学之后不久,78年高考就开始了,我哥哥再次参加了母校组织的高考补习班。他最后被连云港水产中专录取。他填报的专业是水产养殖,但后来他改为制冷专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养殖必定是在农村,而制冷则是适应性要更广一些、呆在城市的几率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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