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亥”、“黑齿”族源考------《山海经》系列研究

《山海经》为重要的先秦文献，经中多有鸟兽方物的描述，所述神人也多有鸟兽特征，今人阅读中常感神秘纷乱，往往归于神话臆想。其实以鸟兽方物代指方国族氏，为先秦文献通例，《逸周书.王会篇》即为其例。本文拟以经中“王亥”、“黑齿”为例，勾稽穿连，以揭示《山海经》中所载史实。

《大荒东经》有载：“大荒中有山，名曰明星，日月所出。　　有白民之国。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白民销姓，黍食，使四鸟：豹、虎、熊、罴。　　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        有柔仆民，是维嬴土之国。　　有黑齿之国。帝俊生黑齿，姜姓，黍食，使四鸟。有夏州之国。有盖余之国。　　有神人，八首人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吴。“此中“黑齿”于《海外东经》也有记载：“黑齿国在其北，为人黑，食稻啖蛇，一赤一青，在其旁。”此显然为述图之词，其啖蛇之情状，《海内经》也有一例：“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　　又有黑人，虎首鸟足，两手持蛇，方啖之。　　有嬴民，鸟足，有封豕。”两相对照，颇疑是为同事异文，所载“黑人”其状“虎首鸟足”，虎首有巨齿，因以得名“黑齿”当得其实 。其下接所谓“嬴民”，而《大荒东经》中“黑齿”前文为：“ 有柔仆民，是维嬴土之国。”，此“嬴土之国”显然正是此“嬴民”。《海内经》“嬴民”下接“封豕”，吴其昌于《卜辞所见殷公先王三续考》中认为：“'封豕'疑即“王亥”之字误，二者字形极相似。......此'嬴民'即《大荒东经》所载之'困民'，'困民'之'困'，乃'因'字之误.。'因民’、'摇民’、'嬴民’皆一声之转。”吴氏此论诚属得当。袁琦进一步揭示：“前节所记'又有黑人，虎首鸟足，两手持蛇，方啖之。'者，或亦与王亥故事有关。《大荒东经》云'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摇民其虎首鸟足之黑人乎？”这一结论则尚可商榷。

《海内经》“啖蛇”之情状，如前所述，又见于《海外东经》之“黑齿”，故虎首鸟足之人当为“黑齿”而非“摇民”。袁珂所引《大荒东经》“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是认为此即为“啖蛇”情状，故以摇民属之，实际上此处并未明确所食为蛇，而且我认为此处“方食之”主语应为“王亥”而非“摇民”。《大荒东经》此处所引全文如下：“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河念有易，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帝舜生戏，戏生摇民。”此节“方食其头”的显系“王亥”，所食为鸟而非蛇，此“食鸟”情状我意即为下述殷人灭有易之故事，此节文字或有缺漏，结合古籍所载，尚应有上甲微报复之事迹，而王亥应代指殷人，“有易”之象征当为鸟。“王亥”为殷人先公，其先为玄鸟，《史记.殷本经》记载：“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商人先祖“契”为“帝喾”子，前贤多云：“帝喾”即为“帝俊”，又为“舜”，三者实为一人之分化，或得其实。这里我们应当注意，殷人图腾为玄鸟，应来自其母族，上古帝王所生常出于其母得神迹，前人研究皆指出为上古母系社会遗风，上古时人皆属于其母所在氏族，故契其父固为帝喾，其族属则当为其母“简狄”所在。“简狄”显然出自“有狄”，“狄”字上古文献又作“翟”，二者常可互换，可推测其得名或与鸟相关。《楚辞·天问》：“昏微遵迹， 有狄 不宁。” 王国维 《王恒》：“ 有狄 ，亦即 有易 也。'狄’、'易’二字同音，故互相通假。”，可知殷人出自“有易”，二族原为同源，其图腾为鸟。

“黑齿”为人“虎首鸟足”，《山海经》中常见此鸟兽两合之状，我意此为族氏孳生之象，表示由虎象征族氏孳生出鸟氏，或为鸟氏生出虎氏，虎当为虞族之象征。《大荒东经》：“有神人，八首人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吴。”，“天吴”通“大虞”，其象正为虎身，《海外东经》：“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在𧈫北两水间。其为兽也，八首人面，八足八尾，皆青黄。”两经所记皆为同事异文，其为水伯，颇疑即为殷人灭有易故事中所载之河伯，“王亥”、“有易”、“水伯”于经中皆连属成文，所述当同为一事。虞族史载为上古五帝之“舜”所属之族氏，《左传》昭公八年，晋国史赵说：“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于道，遂世守之。”，《国语》上说：“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一般认为“幕”是舜的六世祖。“黑齿”、“王亥”其先皆当为“舜”之后裔。“黑齿”在《逸周书.王会解》中也有记载：“黑齿白鹿白马。”，而此“白马”于《海内经》中也有一条：“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两相参照，可知“黑齿”源出于“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