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谷子恳谈夜话,宁教授拳如书画
雨水站起来向蒲谷子道:“蒲老师,因为当年您的指路,我选择了学习吴式拳。我就是有兴趣,喜欢玩。这些年和大风去过几个地方,见过一些老师,听过他们讲太极拳。您对太极拳的研究侧重点,在她的文化属性上推敲,我现在的老师强调整和松,我打一段拳,请您看看,讲讲好吗?”
蒲谷子面容一宽,眼神一敛,又换回平日模样,笑嘻嘻地点头:“好,让我欣赏欣赏。”
雨水丝毫不怯,在房间的窄小空间上抬手起势,落胯出脚,前弓合势,旋捋定掤……房间里静静的,只有雨水的一笔一划。
十字手收势,大家的掌声响起来。雨水只把眼睛盯着蒲谷子,等他的说话。
蒲谷子摸摸自己的脑袋壳,眯眯着眼风和日丽地说:“在我的心中,无论谁的拳,并没有什么不同,拳只是一个载体,把你心中的山水描述出来,所以呢,只是风景的不同……”
“所以打拳要知道,自己的风景是什么,或者追求的风景是怎样的,这点要清楚明白。而不是人云亦云,这个说这样就打成这样,那个说那样就打成那样,而是无论什么拳的动作,打出来都一样。”
“你的拳,师从的风格就是势能整,路门清,那就得如你师父的要求再去打磨。”
“我对太极拳的理解,是十方空虚,内外无分的,打轩源传的108,就要体现出这个来。”
雨水沉吟:“蒲老师,您的意思,我有点明白了。是说我们的风景不同?不好评讲?刚才我看您指导小珠的几个单式,怎么单鞭打腕点呀,怎么出脚划弧线呀,怎么粘天粘地悬浮生发呀……是与我所听讲的很不同,这里面的信息量好大,我可能得好一会才能明白过来。”
小珠说:“蒲师叔说的十方空虚是108太极拳的总纲,内外无分……我的毛病就是有分啊!还是以自己的主观去动作,还是在'我’这里做文章,与周围的联系联不上,脱离了天地十方……师父多次强调,丹与每个细胞,每个末梢都要紧密联系,再与十方紧密联系,我还在门外绕啊绕……”
雨水:“哇!这境界,好难!”
兴隆笑:“是的,想也不对,不想也不对。着急没用,不急也没用!我曾经着急就更觉得远,抓不住,不急了,反而有点体感上身。”
薛锋也说:“师父常说,太极很简单啊!无非就是一。三年前我就问他,这一字如何解?他就给我解……解了三年!到现在还没解完!”
众人会意,笑了起来。大风则坦诚地说:“中午吃饭时,我听蒲老师和慧明老师说的一些太极拳的趣闻。很奇怪,我能听明白里面的意思!那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总是说心啊心啊,心松了体就松了?这没有佐证,我怎么证明我以为的就是我以为的?或者我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你想松开了,就真松开了吗?你的外在有个球,这个球是想象的不是吗?怎么想象的就是真的了?还有这个天地轴,也是我心想天地轴,外面看不到啊!怎么证明有?原来这不只是我的疑问,南安的老师们也一样有这样的疑问,然后轩源老师通过现身说法,通过体证,说明那种不可言喻的状态,明白轩源老师所指的心是啥……虽然我现在还是说不上来,但有点那个意思了。”
“昨天晚上和兴隆小珠说这些,就算后来兴隆用身法去说明,还是说服不了我的。倒是今天听着听着,有点明白了。”
夜已深了,蒲谷子,薛锋告辞回家,第二天继续采录视频。
早上七点多,文治和阿栋一起来到宾馆,带几人外出早餐,早餐后再来到昨天的公园录视频的地方。
蒲谷子因有事务,杨旭要照顾家中老母亲,这天的采录来不了。
人还没到齐,兴隆拉着大风在玩,薛锋则与雨水、小珠几个摆拍留照。
正笑着正闹着,有人说:“宁教授也来了!和大金宝、慧明一起!”
几人安静下来,望向草坪那端,三位中年老者步步踱近,缓缓前来。
兴隆说:“好大一波气场传过来!”大概是因大金宝魁梧的身材,沉稳的步伐,隐含的威武气势带起这气场。
大风问薛锋:“昨天说轩源师父把个大武师弄得七倒八歪的,是这个老师吗?”
薛锋笑着点点头,大风眼一瞪圆:“这老师功底沉厚啊!可见轩源老师的功夫……啧啧啧”
宁教授白发苍苍,白衣一袭,儒雅洒脱,像天空中一抹白云。小珠隐约记得,当年蒲谷子诊室里悬挂的那幅观音图,就是宁教授画的。看画知人,画上观音的清逸,与他现在的出场,互为镜像。
慧明走在两人之间,小珠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慧明,他眼神是柔和的,骨髓里透着坚韧,这种气质,一眼望去就像少林武僧。现在则更似一位慈和的长辈。
走近众人,慧明笑容满面,海燕趋前问候,慧明关切地问她:“昨晚睡得好吗?还会头疼吗?”
海燕随小珠对慧明的称呼,说:“谢谢师伯呀!昨天中午你在餐厅里帮我按摩颈部头部,松开了很多!昨晚睡得好!一觉到天亮!但是辛苦师伯了,真是过意不去!”
慧明露出满意的笑容,挥挥手不谢。
昨日午餐,雨水大风、兴隆小珠听蒲谷子、薛锋讲故事时,慧明和海燕、芸芬聊天,得知海燕最近有偏头痛,芸芬有右肢无力的情况,即要帮她俩按摩调理。海燕婉拒,慧明毅然坚持,两人只好随他。
慧明的手法不错,只是帮两人按摩完,自己也累了,正是蒲谷子说的“一副热心肠”,事后让海燕、芸芬再三提起,念念不忘。
互相问候一番,略事准备,文治在队列中央,慧明、大金宝、宁教授、薛锋、阿栋分列周围,开始录像。
录了十分钟,大金宝、慧明、文治、阿栋先后退下来,场中宁教授和薛锋继续打下去。
宁教授是第一次在众人前打这套拳。他几次听轩源讲太极拳,其中的原理与他书画之理共通同气,他对轩源甚是首肯,觉得轩源理法一身,知行合一,非常难得。以他对传统文化深厚的积淀和理解,宁教授学太极拳自成一格,他将轩源的太极拳之用意、意像等等与书画理法融为一体,就有了他这水墨太极。
他没有招式,每一动,由心而发至。每一静,心地透神光。更似是将虚空作画布,泼墨而无痕。这气度与意象,越来越浑然飘逸,他已入态!他通体光明!
镜头中,小珠将宁教授的态势尽收入心:他的拳有冲击力,冲击的就是自己一直放不下,不懂放下的身执身相。他的这种光明的状态,与身体动作无甚大关系,小珠略知自己一直以来本末倒置的是什么了。
随后慧明让小珠、兴隆打拳,两人便下场打起。
经过昨日慧明、蒲谷子、文治、薛锋的评点,及刚才宁教授的拳态冲击,小珠感觉打得比昨天好。之前忽略的一些要素回来了,打拳的关注点在哪,也清晰了。小珠隐约感觉慧明几人的表情态度松和了许多。
拳毕,薛锋的眉头展开了,冲着小珠说:“终于肯听我们讲了!今天这样打就好多了!神也有了!”
小珠笑道:“我总算又明白一点我之前糊涂的是什么了!”
午饭后回到宾馆,蒲谷子也办完事回来了。薛锋对蒲谷子说:“小珠今天的拳,和昨天判若两人!我说她终于开窍了!”
小珠道:“我自己总结了一下,松肩坠肘的问题,金都年聚上,文治师叔已和我提到过。虽然我有注意,但还没有彻底改观,这次再一次暴露了。我的拳架,在肩肘上是有问题的!这样影响到气松不下去,顶领不起来。我今天把这个意识带到拳中,再感受中轴、气沉,就明确很多……”
蒲谷子打断:“搞错了!搞错了!是因能领起来,才能松下去!这是原则问题!不能乱!”
蒲谷子那双瞪圆了的眼睛,把小珠的“总结”,打成了气泡!小珠又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