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爹娘】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幸福与不幸福，你看到的也许都不是真的
女人柔弱，男人坚强
文 | 偶尔
和公婆接触这么多年，在我眼里，他们并不是和睦的夫妻。公公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即使退休后也是如此，生活上的一切都要婆婆照料，我经常听到婆婆大声地抱怨。有一次，我们三人对坐，婆婆说，我生你大哥才四天，就去搬酸菜缸，累得大流血，还得自己跑去找大夫。大夫就说，孩子啊，你还活着干什么，死了算了，你男人呢？我看了一眼公公，他像没听到婆婆的话一样，在那里嘿嘿地乐，提起一个话题，却与婆婆受过的苦毫不相干。公公对婆婆真是一点歉意都没有。
公公原来是财主的少爷，家庭财产丰厚，除他之外，仅有一个妹妹，向来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婆婆娘家家境也不错，可从小丧母，年纪轻轻就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要照顾父亲，抚养年幼的弟弟们。公婆结婚后，公公还是当着他的少爷，而婆婆则在她婆婆的严厉管教之下，做一个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好儿媳。
解放后，双方家庭都变得一贫如洗，身份的差异没有了，家庭地位却再没有变化。公婆都有工作，公公的任务只是工作而已，而婆婆又要工作，又要养育孩子，又要侍奉她的婆婆。婆婆的婆婆是一个性格严厉的老太太，身体不好，生活上完全要婆婆照料。她不让公公帮婆婆一点忙，而在生活中又摆尽了做婆婆的威严。婆婆生大女儿时，马上要临产，还要去井沿担水，生大儿子时，正好是秋天，公公不在家，她婆婆又指令她要及时腌酸菜，她只好拼力而为，就发生了那次大流血事件，婆婆的命差一点丢了。后来孩子多了，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公公没有帮她一点忙。公公是那种回家就要喝茶，看报，要及时吃饭的人，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就保持着在家里的最高尊严。
不久前，婆婆又对我说起她和公公生活上的辛酸史，我听了感觉吃惊，事情很多，难以一一尽叙。不过有一件事却让我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现记之。
婆婆是一个好强能干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车间主任，而手下的师傅们不仅年长，经验丰富，还很藐视这个比他们年轻的女人。婆婆为了干出个样子来，只好起早贪晚地辛苦。婆婆每天不到五点就要出门，因家离单位远，公公还不同意给她买自行车，她只好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单位。深冬的时候，她出门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婆婆有些害怕，想让公公送一段路。公公说，有什么不敢的？谁还劫你？有一天拗不过婆婆的要求，公公就和婆婆出了门。婆婆以为公公真是要送她了，还很高兴，可是公公就只站在大门口说，我送你了，这有什么不敢走的，你走啊，你走啊！婆婆只好又独自走向那黑夜。
我听了婆婆的叙述，目瞪口呆。公公的作为，在我眼里，真是太过分了。我就理解了婆婆平时里对公公的抱怨和叨唠。公公退休后，性格变得随和一些，婆婆也就经常对他叨唠原来生活的苦，对公公的一些作为也经常训斥。婆婆的嗓音粗，婆婆的叨唠和训斥经常如吵架一般地在我耳边响起。
这是一对怨偶，我这样判断。婆婆对公公怨，也属正常。在他们这个年龄的夫妻中，这样的生活和关系，有很多。
可前几日送公婆离京，我却感觉我的判断有些武断，片面。
婆婆的眼神不好，走路看不清楚楼梯。在上电梯时，公公就等婆婆一起走，婆婆抚住公公的胳膊，并肩上电梯，公公说一二三，婆婆就和他一起迈步，等到下电梯时，还是公公来告诉她。这情景我早就看到过，也曾经感动过，少年夫妻老来伴，看他们相扶的样子，就知道了。可另一件事，却让我感觉很意外。
北京站很大，站前广场人多而杂乱，我们去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们带着许多包，穿行在人流中，我感觉平时很坚定的婆婆表现出了惊慌。后来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婆婆安静下来，原来是公公扯着她的手在走。平时一向强悍的婆婆，此时如乖乖小鸟一般，任由公公领着，脸上的表情是安然和顺从。公公虽然已经步履蹒跚，拉着婆婆的手走路时，给我的感觉却很坚定，他似乎在告诉婆婆，他是可以倚靠和信赖的，而婆婆真如一个小女人，表现出了对公公的依赖。
他们现在的行为语言，表现的是强大的男人和柔弱的女人，而这不是我平时理解的他们的生活语言：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和一个被生活磨砺得坚强而强悍的女人。
虽然磕磕跘跘，公婆能够相伴到老，这说明，我看到的公婆之间的矛盾只是外在的表现，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幸福与不幸福，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不过，能够看到公公牵着婆婆的手，我感觉很满意。这符合我的生活理想：男人牵着女人的手，男人坚强，女人柔弱。
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