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过海:俏平儿情掩虾须镯(红楼梦中三十六计)
一直关注这个专题的您各位可能记得,这个瞒天过海前面也已经出来过一次了,不过今天说的这个跟那个“贾二舍偷娶尤二姨”肯定是有所不同,那个是单方面瞒着,今天这个情况比较复杂。
今天这段得从宝玉和史湘云说起,这回书挺有意思,叫做“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话说大观园里起了一个诗社,这一回正赶上诗社活动,贾母那里有新鲜鹿肉,宝玉和史湘云兴奋了,要了一块鹿肉,架起炭火,现割现烤现吃。要说光做诗,可能只有那几个爱好者来玩,这一有吃的,吸引的人可就多了,连不怎么认字的王熙凤都来了,自然平儿也得跟来,凑热闹一块大吃大嚼。
来的时候,平儿手腕子上带着一对虾须镯,这可是好东西。这是把金子溶化,拉成虾米须子那么细的丝,几股这样的金丝搅在一起,拧成麻花扭,编成的镯子。且不说材质,就这个工艺,就值多少钱。可能您各位也都吃过烧烤,炭火上直接烤的鹿肉,必然是油渍麻花,黑乎乎的。而且没有筷子,就是拿手里吃。平儿怕把这对虾须镯弄脏了,就把它们摘下来放在一边,然后跟着一起吃。等吃完了再一看,这对虾须镯耍单儿了,还剩一只,那只不翼而飞了。
平儿以为是人多手杂,掉地上之后,不知道被谁随便放哪了,前后左右一通找,死活是找不着了。王熙凤胸有成竹:“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作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让大家该玩玩,该作诗作诗,别扰了兴致。
回去之后,王熙凤布置人展开侦查工作。平儿也有自己的怀疑对象,她认为犯罪嫌疑人应该是邢岫烟。这个邢岫烟是谁?她是邢夫人的侄女,邢夫人出身小门小户,家里日子不好过,她哥哥就带着一家子来到荣国府告帮。后来老两口走了,邢岫烟留在了大观园,跟迎春住一块,并且比照贾府公子小姐的惯例,每个月给她二两月钱。按说也够花了。但是她那位姑姑邢夫人没什么起子,说她这个侄女在大观园里花不了这么多钱,让分出一两给她父母,帮他们过日子。这个邢夫人也真够口,你手里钱也少不了,不肯拿出来帮自己哥哥,反而挤兑自己侄女这仨瓜俩枣的钱。邢岫烟也是倒霉,亲姑妈跟黄世仁他妈似的,她又跟着二小姐迎春住,迎春人称二木头,不是个能管人的。伺候迎春的丫鬟老妈一个个都贼了,迎春的东西还偷出去卖呢,这个咱们后面会说,还能好好伺候寄人篱下,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这位邢小姐?邢岫烟让她们办点事还得反过来拿钱请她们吃喝,都倒过来了。邢岫烟那一两银子根本哪儿也不到哪,还得自己往里贴补,她又没钱,没办法,连自己棉袄都当了。所以连平儿这样心慈善良的人都怀疑到她了,可见邢小姐混的有多惨,这主要应该怪她那个不着四六的姑妈。
但是平儿还真怀疑错了,后来案子破了,是宝玉房里的小丫鬟坠儿拿的。宝玉房里的宋妈妈拿着镯子就去举报了。正好赶上王熙凤不在,平儿一听这个事儿,赶紧告诉宋妈妈别跟任何人说。然后向王熙凤汇报案情的时候编了个瞎话,她是这么说的:“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那意思就是没人做案,属于不慎遗失。
然后平儿就跑到宝玉这边,本来想找袭人,袭人没在,晴雯和麝月在。平儿偷偷把麝月叫出来,跟她说了实情。告诉麝月千万别声张,要让晴雯知道了,就都嚷嚷动了,这事就保不住密了。让麝月先警惕这个小丫头,别让她接触要害岗位。等袭人回来,商量着找个什么借口,悄悄把她开除了就完了。
这就是平儿的瞒天过海,我说跟前面贾琏偷娶尤二姐那个瞒天过海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一计里面,贾琏是作案的,瞒的是王熙凤,而只看这一个行为,受损的是王熙凤,也就是说,被瞒的是受损害的。但是平儿这一计就有些复杂了,被盗受损的是她本人,而受害者还要承担瞒的任务,还要去瞒别人。瞒的谁呢?凤姐和宝玉,而瞒凤姐的目的其实也是瞒宝玉,是怕凤姐知道了以后兴师动众,就瞒不住宝玉了。而宝玉看上去在这个案子里面真没他什么事儿,苦主费尽心力去瞒一个不相干的人,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主要是宝玉的身份,荣国府最得老太太、太太宠的少爷。一旦这个事情爆发出来,尽人皆知,那么第一个是宝玉下不来台,他的人偷东西,还偷到别人家去了,丢人现世啊。宝玉丢人了,老太太、太太面子上都不好看。老太太、太太面子上不好看,像袭人、麝月这些丫鬟们也必然没有好日子过,必然面临严厉的纪律整顿。而且这些个想法还真不是我分析出来的,书里平儿已经自己跟麝月交代清楚了。
所以平儿这才费尽心力瞒住宝玉。当然,您也可以说平儿这是掩盖丑恶,但这个就跟上一段他在凤姐和贾琏那里两头帮着瞒事一样,是为了大观园里的风平浪静,这样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关键是平儿也没有放过犯罪分子,给出了处理意见。真闹得沸沸扬扬,也就是这个处理结果,还牵连到一批人。当然,这样处理对于犯罪分子坠儿也有好处,换个理由打发她出去,一般都是笨啊,没有眼力见什么的。这个就是人的能力问题,不涉及道德品质,程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以后嫁人,很多人可以容忍一个笨老婆,但是接受不了一个贼媳妇。所以这个对于坠儿也是一个帮助和挽救。我工作当中也有一个这样的例子,有人在参加考核笔试当中公然作弊,按照纪律是要开除的,最后结果还是离职,只不过名义上算是他主动辞职,换个名义,对他的发展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贾琏的瞒天过海引发了一出悲剧,有点造孽。平儿这个瞒天过海其实应该是皆大欢喜,对谁都有好处。最难得的是平儿还是原告,还能想得这么周全。平儿叫出麝月的时候,宝玉也在场,晴雯是个看见事情不闹明白,能急得抹脖子那种人,非让宝玉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宝玉偷偷听到了,也发自内心地感激平儿。原文写“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自己,气的是坠儿小窃,叹的是坠儿那样一个伶俐人,作出这丑事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宝玉告诉了晴雯,而晴雯一点没让平儿失望,所作所为跟平儿预想的一样,把坠儿找来,打骂了一顿,轰出去了。好在一是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降温了;二是麝月压住了,波及范围没超出怡红院,总算没让平儿的苦心白费。
您看了吗?对于犯了小错,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平儿都是采取宽容的态度,这是她的善良。而对于背屈含冤的人,平儿还能充当青天,帮助她们昭雪冤情,这个在大观园里只有平儿一人做得到,这更是大善。下一段咱们就说说平儿的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