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艳|世界上有一种距离
世界上有一种距离
2020/12/20
抚弄风雅，家里餐厅墙上挂了一张油画，是后印象派梵高的作品《向日葵》，那些简单地插在花瓶里的植物,呈现出令人心弦震荡的灿烂辉煌，细碎的花瓣和葵叶就象火苗，整幅画就象是烧遍画布的熊熊火焰。凡高自己说：“这是爱的最强光。”
一日凑近去拂拭画布上的尘土，却发现那带有原始冲动和热情的生命体，只是一堆斑驳无序的油彩，远看花是花，叶是叶，近观花非花，叶非叶。失望之余方悟出一个道理，当我们逾越了事物应有的距离，美也就不存在了，原来，美在距离，美在不遇！
暮色四合，闲着无事，书架上取下《诗经》，轻轻地翻阅那东方千年的风雅，却发现流淌在心底古老的喜悦哀伤，与现代的并无重大区别。若能内心沉静，自我收敛，领略它美的风姿和情调，感受它人情十足和清醒的抒情，恐怕也不是难事。
孔子有言：“诗三百，一言以敝之，曰思无邪。”
学者说诗经是前生无邪的记忆，是诗歌生命源头的吟唱。
老师说，诗经里有一种“企慕”情节。
我却于千年的灵动中读到了——距离。有人说得好，诗经如彼岸花，即使无法摘取，也一直存活于心。三千年前的魅力，一经在眼底逗留，也若午夜一现的昙花，虽不能捧了它全部的娇艳，光彩四射的一瞬也永远记在心间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霜寒苇茂，独立江边，极目远眺，上下求索，自己思念的人在哪里？逆水寻之，水路遥遥，顺水而去，伊人缥缈……心中的人可望不可即，一种绝望的企慕！爱因了距离，欲接近而不可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雎鸠，雌雄不离，那关关的叫声，在那思慕女子的男子听来也像是是在呼唤自己的爱人。查了一下字典，窈、窕、本有深远幽邃之意。悠闲文静的美人如花隔云端，现实就是大段的距离。欲求不能，心中翻腾.老祖宗讲究含蓄，于是日日流连河洲，醉翁之意不在荇菜，而是想越过美女心之距离，琴瑟友之，天长地久。我总想知道那多情的种子是否开出炫目的花，无从考证。
《关雎》，一种纯真，乐而不淫的思慕。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樵夫恋游女，见而不可求，一种美丽的忧伤。喜欢，却因汉水的宽广，长江的浩淼，插翅难渡，爱慕、渴望、失落，那种身心之间隙加了时空的距离，可远观不可身接神触，实在恼人！
可是这种距离美，美得绝世，美得醉人，让人心魂俱迷，不能自已。
我想起了金岳霖，这个哲学大家为了林徽因终身不娶，就住在才女的隔壁，在最近的距离守望着最远的爱情。求而不得，销魂夺目，固执沉醉，无怨无悔。你是人间四月天，我求精神柏拉图，这距离之美也许纯，也许高尚，我却总在世俗地琢磨一个问题：倘若蒹葭女得之，关雎妇拥之，汉女归了樵夫，林徽因嫁了金教授，她们的爱情，会不会在生活中蚀消？不得而知！
恋爱的时候天真地想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后才知道婚姻是很多人的事，两个人电光火石般的爱情若能在柴米油盐，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演变成亲情，那已经至善至美了，怕的是在经营婚姻的过程中产生审美疲劳，曾经的风清月朗，柳畔花前也就不那么诗意了！
在美国，阿黛尔.罗杰.约翰斯算是著名人物，她结婚离婚多达五次，最后她说：“世间的丈夫彼此的差异微乎其微，还是将就着第一个吧。“言外之意就是这一个和那一个没有什么区别。人啊，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得到了，又怎么样呢？当天边的一朵祥云梦一样飘到了你眼前，抓不到手，你方知道那不过水蒸气而已！
无法从氤氲着雾气的距离中拔出脚来。企慕就算个美丽的梦吧。其实,现实和梦境一如阳光下的绿荫,多梦是一种病态，无梦也许会失眠吧。距离有两种，一种是身之路，一种是心之路。关山迢递，是有形的；心海相通，是无态的。若有爱，天涯咫尺，若无情，咫尺天涯，就这么回事。
诗经是前世无邪的记忆，今生还需透明清醒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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