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山村里的“半夜鸡叫”
〓 第 1491 期 〓
文|李虎 编辑|王成海
一夜间,乡长家的鸡被偷了个响光。
夜半时,乡长夫人韭菜花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听到一声鸡叫,睁开朦胧的睡眼,揉拨了两下,努力地望了望窗外,又扎棱起耳朵听了听。
窗外月光如银,一片寂静。
是梦吧?她费力地仰面躺下,喘着粗气,梦呓般的哼了一声,搂着自个二百来斤的肥臀厚肉,又沉沉睡去。
白花花圆牛牛的肚皮紧绷着,在均匀的呼吸声中自由随性的起起伏伏,一鼓一瘪。象队里那只在正月十五闹元宵时就提溜出来敲腾的大鼓一样,同样的弹性,只是人家的肚皮,比那只鼓皮厚多了。
硕大的体格,方圆垒堆,占了半炕。叉开的四肢,形成一个磅礴的大字,那架式,那气势,横山霸川。
屋内鼾声如雷,震的门窗都忽颤颤的,这女人,这觉头,这睡姿,这阵仗,真是无与伦比,不同凡响。
一觉天明,咦!今天咋没听见公鸡的打鸣声?这个公鸡,还是村支书小毛猴的老婆送来的。至于为啥送鸡?溜须拍马,孝敬领导呗!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拿人手短,好求人办事。
乡长调来两年光景,为官一任,谈不上造福一方,很少惠农。村子,一如既往的穷;村民,一成不变的苦。倒是把自个一家几口造福得白白胖胖,肥头大耳,全是重量级的人物。
村里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时,他家大兴土木,展油活水的盖了四间砖瓦房,满面门窗,板应应的那叫一个排场。和乡政府彼邻,高墙大院,砖红瓦绿,那派头,那位置,得天独厚,首屈一指。
重要的是旁敲侧击暗示支书发动村民,给自己挖基起墙、上梁放檩、压栈抹墙、安门做窗,全部按义务劳动,配饭,都是乡食堂。
为官有道,有脑力,有魄力,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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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明,也是硬配。当家家户户都是油灯熬夜时,人家已是电灯照明。柴油机发电,专供机关单位,官属,直属。村民们守着昏暗的灯光,只有羡慕嫉妒眼红的份,当然,也有些"恨"。
话说日上三竿,韭菜花一觉自然醒。撑开虎背,舒展了个粗壮的懒腰。张开碗口般的大嘴,响亮的打了个哈欠,收留了一把嘴角边美梦中啃鸡腿溢出的油水,滚雪球般圪滚的下了炕。
摸擦了一把脸,脸盆如量身定做般正好放入那张脸,挤的满满的,有点天衣无缝,挤的盆里的水争先恐后的向盆沿外溢去,脸洗净后,盆水也见了底。
大块毛巾不同方向擦了好几个部位,总算把脸擦干。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厚厚的雪花霜,涂在圆盘大脸上,应该是圆盆大脸。白墩墩的象个起面馒头,和稍逊颜色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分界,色差对比后,尤如混装组合。
韭菜花真名知道的人甚少。刚搬来时,人还很苗条,细溜溜的,以前村民茶余饭后叨啦闲话琐事全呼乡长老婆。后来有一次赶时髦去县城烫了个蓬勃的爆炸头,那造型活脱脱一个莲榛堆,像沙蓬,又像一捧盛开的韭菜花,加上人叼嘴辣,故得美名韭菜花。只是后来不忌口吃四方发福了,体形日壮,成了穿了胎的韭菜花。
再看韭菜花,清理了圆盘脸上的所有面积,角角落落又捯饬了一番,顺手从梳妆台抓起一支口红,撅起丰富的唇,用力的涂了一圈,双唇交融,吧啧着,又磨蹭了几下。
拾掇利索,顺手打开冰箱,摸出一个拳头大的苹果,大大的啃了一口。啃过的口子,两排清晰的牙印,深深浅浅有些参差不齐。啃过的地方,还留有片片鲜红,掉色的口红,比苹果的颜色还红。
那年头的冰箱,可是个稀罕物件,要不说,当官好呢。
推门出了院,太阳热乎乎的照着,倍舒畅。
奇怪,今天的鸡都那去了,十几只呢,怎没见一只。
韭菜花心头一沉,脑中掠过一丝不祥之兆。想到半夜眯里麻瞪的听见一声鸡叫,想到五更天公鸡也没有报晓,想到……
她有些急,扭动着草筛般的屁股,笨拙的跑到鸡窝边。鸡窝门半掩着,窝顶的天窗大开,窝内,空空如也。窝边躺着的看门老狗,软塌塌的瘫在那。蠕动的肚皮,一鼓一板,无神的眼,微睁着,暗淡无光。见主人过来,想讨好的吠几声,可没精打彩的啮不开嘴,这是被药倒了还是醉倒了?
"鸡丢了,鸡被偷了。,韭菜花惊慌着,大吼大叫,本是漂白的圆盘大脸,变的有些绛紫,急出的一头汗,把个五官流淌的沟沟壑壑,形形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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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家的鸡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惊了支书,惊了村长,也惊坏了派出所的小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在自己的眼皮下,如此兴风作浪,简直胆大包天。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是拿乡长不当干部,这是把我这片警当摆设,当空气,这是……
小王有些生气,屁大个村,百八十户,我就不信逮不住你这个偷毛贼。
小王刚调来不久,所长位置空缺,正想努力做些工作,表现一把,干点业绩,好给升迁提拔赚些资本。乡长大人虽不是他系统内的直接领导,可人家位高权重,跟上面打个报告,走动走动,美言几句,还是很有用的。
乡长倒是不动声色,见了小王,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丢就丢了,也不是些重要的东西,只是,治安管理,有待加强。"话里有话,一语多意,小王连连称是,顿感肩负使命,责任重大。
乡长见了支书,也是无足轻重的一语双关:"不大点事,只是今年想吃个鸡,还得买喽!"尾调拉的意味深长,支书诚惶诚恐,却也心领神会。
顶头上司,生杀大权,换届村选,不可马虎。支书摸了摸一头冷汗,严令村长组织村委骨干明察暗访,力查此事。
乡政府也乱作一团,颇显人心惶惶。众下属挖穷心思的寻找着合适的词,合适的时机劝慰领导,个个表现的义愤填膺,捶胸顿足,一副副为领导鸣不平的神情,恨贼入骨。乡长倒是大度,大手一挥:没事,没事,小事,小事。心胸宽阔,不拘小节,极具领导风范。
小村无大事,丢鸡是小,影响极坏。出此事件,又发生在一乡之长家中,简直是打乡长的脸,给乡领导脸上抹黑。要是在一般百姓家中,就是普通的偷,普通的丢,哭天喊地叫骂一番,便草草了事。可发生在乡长身上,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是对领导的藐视,对官威的不屑,对权力的挑战……
想到这里,小王不由打了个寒噤,他思维飞速的运转着,搜寻着作案人,作案动机:偷盗?报复?破坏官民关系?单人作案,团体盗窃,是村贼?还是外盗……
一时云里雾里,不得而知。
事情有些扑朔迷离,先着手寻摸点线索,找个突破口好展开侦破。想到做到,小王马不停蹄的在村中排查了几日。支书也不遗余力的走家串户的巡查着,就差挖地三尺了,屁颠了几日,没一点收获和进展。奇怪了,十几只鸡象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无头无绪,连个蜘丝马迹都没有,这是个惯偷?还是个神偷?
一筹莫展时,韭菜花提供了个重要的线索,村东头的王六小前段时间来家找乡长给解决点困难。来时两手空空,乡长打麻虎眼推推诿诿的没给办,韭菜花看他一毛不拔求,粗的也没给他好脸。王六小央求无果,临出院时,眼冒凶光恶狠狠的盯了盯鸡窝,又恶狠狠的盯了盯正在觅食的鸡,继而扭过头又恶狠狠的盯了盯韭菜花,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圪嚼点啥,一摇三晃,扬长而去。
当时王六小声音太低,韭菜花也没听清他嘟囔点啥,只看见咬牙切齿的挺瘆人。看他恶狠狠看鸡的眼神,大抵是跟鸡有关吧。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这可是个重要的线索,王老六骂鸡,有偷鸡动机,办事不成泄愤,有重大的作案嫌依。抽丝剥茧,案件指日可破,真相即可大白于天,小王有些沾沾自喜,嘴角抽动着,眼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事不宜迟,就从王老六身上下手,打开突破口,十几只鸡也不可能是一人之为,再顺滕摸瓜,一众余党,一网打尽。
想到马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小王豪情万丈,眼神发亮,嘴色的笑意,明显了。
王六小,家中排行老六,便叫六小,没读几天书,久而久之,村民都忘了他的大名,大事小情,皆唤王六小。家境贫寒,哥哥众多,父母年老体衰,无能为力,加之他嘴有些结巴,又唤六结巴,三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
小王找了几条街,也没逮摸住个王六小,这小子,是不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作贼心虚,溜了?
"王六小,六结巴,听到不?听到来大队一趟,听到来大队一趟,王六小,六结巴,来大队一趟…"
小王找到支书,支书指派村长,村长爬上队里的大喇叭,传达着领导的指示。
小王打着小算盘,不能直接传唤到所里,大张旗鼓容易打草惊蛇,先弄到大队仔细问询后再作定夺。
王六小一摇一晃的来到了大队,他没跑,他和一群光棍汉在村西的三猴家喝酒日粗叨西游了。
"王六小,是不你偷了乡长家的鸡?"小王开门见山,直击主题,颇有雷厉风行,一针见血的办事效率。
"谁偷,他家,鸡,鸡了,谁偷他,家,家,鸡了,我,我,没偷。"六结巴不承认,大声嚷嚷着,一嘴异味,臭哄哄的,酒气熏天,把个小王呛的眉头一皱,鼻子一抽,硬硬嗝噎了一下。那情形,六结巴没吐,他恶心的险些吐了。
"不是你是谁?有人都看见了,还装,装你妈个脚后跟了?"支书一旁开腔,真真假假,诈唬着,敲打着。
"拍,拍,拍他妈,逼了,那个,灰,灰圪泡,胡嚼牙叉,骨了,谁看见爷,偷,偷鸡了,叫过来,那,那个乃,乃求货,跟爷盯,对了,日他妈的,爷,爷把他个,酸杏蛋,拧,拧下来,两,两个逼兜,就,就剟烂那个,水,水蛋壳日了。"六结巴一时火起,不分场合,破口爆粗,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有事说事,好好说话,别牲口八道的,不是你偷的?我听说有一次你找乡长办事,乡长没答应,你记恨在心,临走还对着鸡说,爷迟早把你撕巴的煮的吃了,有这事吗?"小王使出杀手锏,抛出旁证、依据,有望打破顽固的王六小心理防线。
“我是,找,找过乡长,也骂过,他,他老婆,骂过他家,的,的鸡,可鸡真,真不是,我,我偷的。"王六小收敛了损嘴,委屈着,一脸无辜。
"是你偷的也没啥,老实承认交待了,一村一院的,把鸡还给人家,认个不是,我这也不会咋为难你的。"
“真,真不是我偷的,骗你是求,求了,日哄你我,我王字,倒,倒写。"六结巴有些激动,极力澄清着自己。
"王字倒写还不是个王字?"小王有些忍俊不禁,努力掩饰着没笑,绷着脸强装着一本正经的威严。
"那咋,我没咋念,念过书,闹,闹不机迷,那啥,啥,要是我,偷,偷捏的鸡,我跟你,你姓。"王老六辩解不成,有些上火,加上酒涌脑门,有些竭斯底理。
"跟我姓也是个王呀"小王被弄的有些哭笑不得,毕竟那个年代,一村一院,乡里乡亲,没有确凿证据,又没有人亲眼所见,不能严刑逼供硬来。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一个不认帐,也是束手无策,没一点办法。再说了,象六结巴这类人,光棍失业的,泼皮放赖,无所顾虑,不是省油的灯,逼急了问紧了,适得其反就不好收场了。
话说回来,是不是六结巴,只是个推理猜测。破案也不能冤枉好人,屈打成招,那往后在这个地方咋呆了,虽说村民淳朴实诚,惹毛也闹不好,吃不了难兜。再说这乡长为官不廉,为富不仁也是犯了众怒了,也算因果得报,自作自受。小王思量着,权衡得失。
两次表达辩解都弄巧成拙,六结巴更结巴了,有些大汗淋漓且急头白脸,呲着他那排焦黄的大板牙,信誓旦旦的又诅咒开了:"要是鸡是,是我偷的,我养不下,小,小日,养小日,也,也是个少鸡鸡,没,没屁股。”
支书在一旁让逗笑了,"你个兔日连个老婆也没娶下,还养孩日,养你妈个叾蛋日哇,鬼打你灰猴,尽鬼嚼了。"
"反正不,不,是我偷的,不行,不信,你你,们去我家搜,搜个。"
搜查是必然的,可院里屋内,翻箱倒柜,圪几圪崂,鸡窝狗舍,捜了个底朝天,搜遍了,别说鸡,连根鸡毛也没找见。无凭无据,一切无果,小王又追查了村里另几个颇有劣迹的光棍后生们,一切无从查起,"惊天大案"成了悬案。
村里的小媳妇四美花戏逗着王六小:"六结巴,你把捏韭菜花的鸡偷的吃了,莫非把鸡毛也吃了?”一阵咯咯大笑。
王六小倒也不生气:"甭给爷,胡,胡嚼了,圪铲的快,快了,看爷抱住,亲你,一,一口啊,亲你可甭嗔,嗔怪爷啊,也甭告,告给你家二,二驴日,看那灰圪泡骟,了爷的,蛋,蛋了。”说完佯装着抓握上去,四美花笑骂着躲闪开:“不骟也没用了,喂猫也嫌尿臊气的呛了。"众人起哄的一阵吆喝大笑。
一旁的二姑娘学着六结巴:"我,我没偷,谁偷捏鸡,王,王字倒,倒写。"人群又一顿捧腹大笑。王六小也不理他们,失不嘻嘻摇头晃脑的走了。
韭菜花心疼她的那些鸡,在村口指桑骂槐的捎达日噘着:偷鸡的,死不了枕头上,咋没叫鸡把你那个眼窟日嗛瞎。
没几天,一个月朗星稀的夜,她家的那条看院老狗也神秘失踪,又一桩悬案。
村民们"兴灾乐祸"的谈论着,一向路不拾遗的和谐小村,咋就盗案不断,还就盗乡长家呢?发人深思!
不同的是,韭菜花这回消停了,没出来骂街,颇有些不同往日,这么泼辣的人,这回眼里就容蹦进沙子。噢,她家里有又人办事送来几只鸡……
事情就这样过去,一切不了了之,继而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六结巴等一群光棍汉们照样圪混的喝酒、日粗、吹天谝地,鸡是谁偷的,也许他们知道,也许他们也不知道,一切都是个谜,沒有谜底的谜……
乡长被调走后,他家鸡被偷的事也慢慢的鲜有人提起,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静过着,人们也渐渐淡忘了偷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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