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如今仍少年

1. 放学回来就割猪草。家里几头猪的素食都靠我。猪的荤菜是红薯和玉米，家里有现成的。但红薯要洗，冬天因为长期洗红薯，长满冻疮，痒一个冬季。

2. 猪食还要用刀剁。小时候剁到手是常有的事，我的左手食指至今都伤痕交错。

3. 煤油灯下读书最快乐，但有两个烦恼。煤油喜欢往上爬，拿一下满手油味；更怕不小心把煤油灯打翻，可越怕越发生。

4. 书桌是奶奶的嫁妆，虽然时间留下的污垢让它变成了黑色，怎么擦也擦不掉，可也是我最爱的地方了。

5. 去井里挑水，每一次趴在井口望着黑洞洞的自己的影子，都怕自己掉进去。更怕下雨天挑水走了很久回到家，突然脚一滑摔一跤水没了。

6. 和母亲撑一头，父亲在另一头，抬猪去集市卖。最怕到下午还没卖掉，那把猪抬回去一般会生病，又怕卖早了父亲抱怨价格卖低了。所以吵架是必然的事，一个碗砸过来，把我的膝盖削了一个口。

7. 冬天冷，只好往床上填更多的草。

8. 以最后一名考进县中，以为不能去上学了，在家哭了整夜。

9. 第一次乘车是高中去报道，第一次看见自行车，满山槐树和槐树下的青石板。

10. 老师很友善，我很忧虑，担心我的猪怎么办，担心学费和生活费。没钱吃饭是常有的事，等了很久，父亲托人带来几十个鸡蛋和一把零钱钞票。

11. 大学选的免费专业，进学校就打工，加上奖学金，从此没花父母钱了。

12. 研究生有补助，我还可以回家给弟弟上学用。一天工作15小时是常有的事。

13. 重病的时候被休学，父亲拒绝我回家，怕传染给弟弟。还好我仍然活着。后来的努力，就都不算个事了。

14. 弟弟重病，丧失工作能力。拒绝水滴筹。在网上兼职。父亲仍在工作，母亲种地，一家人生活开支足够。接受了平均每两年开一次刀，直到不再醒来的那一天。尽力就行。

15. 算社会底层吧？虽然我一个人养着5个人，但家人有医保，有低保，手术费几乎不用我出多少，孩子们教育免费，有房住，种的菜够吃，鱼肉也能买得起。

16. 不抱怨，不觉得谁亏欠了我。也许是一直没有俯视人间的机会，我倒觉得很快乐。所幸如今仍少年。

(转发自西祠胡同婚后空间版友Th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