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用金针,精于透穴 ——叶师临证经验(独家)
叶心清(1908?1969),男,四川省大邑县人。1921年拜汉口名医魏庭南为鲰,1933年结束学业返蜀,与龚志贤、张乐天、唐阳春等同道在重庆兴办国粹医馆,悬壶行医,培养后学。1955年应聘参加中医研究院的创建工作。擅长透刺、透穴不离经,以浅刺取穴少而独具一格。他对中医内科、妇科、儿科及针灸均有较深的造诣,著有《叶心情临床医案选》一书。叶氏生前忙于诊务,疏于著述,无著作传世。先后收徒七人。其弟子,如陈绍武、沈绍功、张大荣、叶成亮、叶成鹄、徐承秋等,均为当代知名中医专家。
(叶成亮、沈绍功、叶成鹄整理)
一、学术特点和医疗特长
1.养肝法治“再障”
叶氏认为,七情之伤,首先及肝。肝失调达,横逆于脾,脾难运化,亏及肾水,虚热内蕴则百病始生。故治病应重于肝脾,先施养阴。肝宜调,脾应健,肾当滋。常取三阴交、足三里,双侧留针候气,再点刺期门、中脘,疏泄调达。1953年6月诊治一位王姓52岁女患者,头晕作呕,气短腿软,不思饮食,面色苍白,舌红光滑无苔,脉细数,血色素2.5%,红细胞86万/mm3血小板4万/ mm3, 经骨穿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转展数家医院,调治8个月,共输血14次,计3300ml,均未见好转。叶氏选三阴交和足三里两穴,隔日针1次,双侧交替留 针30分钟,起针后点刺期门并配服滋补肝贤之生地、山药、山萸肉、麦冬、党参、薏苡仁,调肝清热的银柴胡、丹皮、白薇、知母、黄柏等药,前后治疗80 天,症状消失,血象完全复常,并能参加一般轻体力劳动。
2.金针疏导与用药补泻相伍
叶氏喜用自制之金针。金针制法:以90%的黄金,加入加10%的赤铜,混合提炼,除去杂质,抽拉成丝,直径约0.28mm,相当于目前的不锈钢32号针。有3寸(75mm)和5寸(125mm)两种规格。其特点是针身细长,针柄短小,针质柔软。
进针时,刺手拇食两指抉持针体下端,拇指与针体近似垂直,针体与穴位皮肤成15?30度夹角。押手拇指紧靠并按压针尖和穴位皮肤,同时刺手用力将针体送入穴位内。这种独特的进针手法,既适合金针细长柔软的性状,又可避免进针时的痛感。押手在进针后,可探知病人的得气感觉,同时又能固定穴位。对于得气之针下感觉,叶氏常喻为“如鱼吞钓饵”之感,不必过大,以柔和轻松为度, 其中尤应产生温热感为效果显著。如果温热感沿经脉走向传导气至病所,则疗效更佳。
《素问·移精变气论》云:“毒药治其内,针石治其外。”叶氏主张药有补泻,针可疏导,两者相得益彰,故以针药并用为其特点。如仲景在《伤寒论》中创厥阴病名方--乌梅丸,原意主治蛔厥,叶氏根据其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之方意,将丸药化裁为汤剂。并用于屡治无效,病情错杂的虚寒性头痛、眩晕、久痢、溃疡病、胃肠功能奈乱等,常收奇效。其辨证的关键在于苔白而不燥,脉沉而不数,临诊运用时,视寒热之偏盛而变量,热盛者减桂附,加连柏用量;寒重则加桂附,减连柏用量。一位卢姓27岁的患者,病右侧烈性偏头痛三载,发作时面色苍白,恶心呕吐,其苦难言。经各地中西医及针灸治疗,均乏其效。慕名请叶氏诊治,取肝经原募穴太冲、期门,配风池、头维、太阳,疏泄客居肝经的风寒之邪,加率谷养肝和血以祛风,隔日行针1次。每日服乌梅汤方一剂:制附片9g(先煎半小时),肉桂3g,细辛3g,干姜片6g,川椒1g,黄连6g,黄柏6g,党参12g,当归12g,乌梅9g。针10余次后头痛全消,半年来未见复发。
3.透穴不离经,留针以候气
叶氏重视透穴,其针法为:①针体斜向穴位皮肤,成15?30度夹角,刺人穴位后沿着经络方向上下提插移动针体。②要偏左或偏右,这样既针入多个俞穴,又不偏离经络循行,既刺了点(俞穴)又刺了线(经络)。
透穴配法有两种:
(1)本经透穴:从一个穴位透针,向着同经的穴位或上或下地透刺,例:如:外关透支沟--主治热病,头痛,耳鸣,胁痛,肩臂酸楚,手指麻木;间便透内关、大陵--主治心痛,惊悸,癲痫,呕吐,肘挛腋肿;足三里透上巨虚--主治消化不良,肠鸣泄泻,腹胀纳呆,肠痈腹痛;足三里透下巨虚--主治下肢痿痹,乳痈肿块;气海透关元一一主治腰痛,久痢,痛经遗尿,阳萎,早泄;中脘透下脘一主治中气下陷,脾胃虚弱。
(2)异经透穴:从一经一穴进针,透刺多经多穴,或从一经一穴进针,透刺他经他穴,例如:一针透五穴--由曲池下针,透到尺泽、曲泽、少海、小海,主治泄泻,肘节诸痛;一针透三穴--太阳透下关,翳风透瞳子髎,地仓透颊车,主治面痛(三叉神经痛),中风面瘫,失语流涎,牙关紧闭;外关透三阳络--主治中风上肢瘫痪;阳陵泉透阴陵泉--主治中风下肢瘫痪;内膝眼透外膝眼主治膝关节诸疾;蠡沟透光明--主治诸种眼病;中脘透天枢--主治胃肠疾患。
《灵枢·九针十二原》云:“刺之要,气至而有效。”叶氏除行针以催气, “使气直到病所”外,还根据《针灸大成》主张留针以候气,主穴一般均留针半小时,以便神与气相随,疗效更佳。
二、医案选
例1 :不眠
席某,男性,62岁,外宾,1960年12月6日初诊。
患者20余岁时因工作过度紧张,劳累伤身而开始入睡困难,日渐加重。每晚只能入睡 2-3小时,且杂梦纷扰。性情暴躁,难以自控,常有发作性左颊面电灼样剧痛,持续半小时左右,同时面红目赤,周身燥热,其苦难忍,需数日后才能完全消失。今年已发作两次,曾到数国,服用大董镇静安眠制剂,久治无效,遂来我国要求中医治疗。经各项检查均无异常发现,诊为神经官能症,于12月6日邀请叶氏会诊,苔薄黄,脉沉细数。辨证为肝肾水亏,虚火上炎,乃病虚烦不眠。治当滋补安神,所谓壮水之主,以制阳光。
处方:三阴交、太溪、蠡沟、期门、中脘、神门。
治疗经过:取双侧三阴交、太溪、蠡沟,徐进徐出以补之,留针候气;点刺右侧期门疾进疾出以泻之;不徐不疾点刺中脘,双侧神门以平补平泻之。每日针刺1次,连针十天,夜寐可达8?9小时,有时整夜不醒,躁烦消失,心情愉快。盛赞中国针法之神功。
【按】此患者用脑过度,耗损阴精,叶氏取太少厥阴之会三阴交主穴,巧配太溪滋水,蠡沟、期门涵木,神门宁神,中院护胃,穴少精当,切中病机,故收显效。
例2:肝胃失和
某外宾,女性,43岁,1959年2月15日初诊。
患者自1955年开始,胃脘部隐隐作痛。胄酸检查,胃酸降低,曾诊为“慢性胃炎”, 1958年起疼痛加剧,食后作吐,去苏联治疗四十五天,缓解回国。但数月后又有复发,并日见加剧,胃肠钡透仅见十二指肠轻度郁滞。因伴妊娠,于1959年2月3日作人工流产术,术后 胃脘胀痛渐减,但呕吐如故,几乎每餐后必吐出所进食物,并伴情绪激动,哭笑无常,大便秘结。因畏惧呕吐而谈食色变。住入我国友谊医院,诊为“神经性呕吐”,用各种镇静解痉药均无效。始则每日呕吐约600ml,食后1?2小时作吐,继则约半小时即吐1次,舌上无 苔,关脉沉弦。辨证为肝胃失和,气郁化火,治宜清肝和胄,降逆止呕。
处方:取太冲、阳陵泉以泻法,足三里、中脘、内关、臆中以平补平泻,留针30分钟,每日针刺1次。并配合服西洋参6g,吴茱萸3g,麦冬12g,茯苓12g,炒麦芽6g,橘络3g,川连2g,鸡内金6g,白芍12g,木香2g,公英12g,甘草2g。
治疗经过:两天后呕吐缓解。八天后呕吐停止。微感头痛及右上肢酸楚。加计印堂、肩髃、曲池,5次后痛止。调治半年,以善其后,呕吐未再复发。
【按】此例系木郁不达,化火乘胃,肝胃失和而致呕吐、反胃不止。叶氏认为,治疗要在调理气机,故取肝经原穴太冲,胆经合穴阳陵泉,配气会膻中,胃经合穴足三里,以及中脘、内关。俾气机得调,肝胃自和,呕吐乃止。
例3:寒温胁痛
梁某,男性,55岁,1963年10月24日初诊。
患者5年来经常右胁作痛并向右肩放射,发作时伴有发热、黄疸、呕吐,今年以来,发作频繁,住某医院,经胆襄造彩,诊为“慢性胆囊炎急性发作”、“胆石症”。用中西药均未控制而请叶氏会诊。就诊时,患者右胁作痛,腹胀纳呆,便溏稀,苔白腻辑淡黄,脉沉弦。辨证为寒湿内阻,肝牌失调,治以温阳祛湿,调和肝脾。
处方:公孙、内关、足三里,留针半小时,点刺中脘、期门、肝俞。
治疗经过:隔日针刺1次,并配乌梅汤隔日一剂,十天后痛止纳增,连续观察半年,胁痛未再复发。
【按】《灵枢·五邪》云:“邪在肝,则两胁中痛”。本例之邪系寒湿为患,故其治以运脾调肝为要,而取八钵交会之公孙、内关, 胃募中脘,胃合足三里,并配刺期门、肝俞, 寒湿一去,肝气自调,胁痛得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