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边没有取暖之火

深秋的早晨,薄雾缭绕的村庄,安静美好得像一幅水墨画,在雾中隐约掠过的鸟儿和走过的行人,都仿佛是画中生动的风景。雾气遮挡住了村庄生活的真实面目,只有为了生计而奔忙的人,才会真正体会到,早起的鸟儿和人们都有着不可回避的艰辛与劳累,他们的眼中,只看见繁忙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没有画,也没有风景。

书本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心灵鸡汤,它们不会告诉我们生活的残酷真相。芸芸众生,和所谓的诗意始终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离。我们走在路上,渐渐要将沿途的花香遗忘,将月光抛在阴暗角落,对河流的声音充耳不闻,对飘过的落叶和流云熟视无睹,甚至,对许多原本可以触动内心的温暖细节也已毫不在意。

可是,我们行走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身心越来越疲惫,每一个降临的日子就像一副冰冷的镣铐,将自己束缚得无法动弹。心中有如狮子一样豪情的人,最终活成了虫豸,曾想活成一棵参天大树一样的人,最终将身体贴近地面,活成了一株卑微的草,其中的辛酸与苦楚,只有自己去咀嚼和体会。

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中,在一家公司任旅行推销员的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沙,长年奔波在外,辛苦支撑着整个家庭的花销。当格里高尔还能以微薄的薪金供养他那薄情寡义的家人时,他是家中受到尊敬的长子,父母夸奖他,妹妹爱戴他。当有一天他变成了甲虫,丧失了劳动力,对这个家再也没有物质贡献时,家人一反之前对他的尊敬态度,逐渐显现出冷漠、嫌弃、憎恶的面孔。父亲恶狠狠地用苹果打他,母亲吓得晕倒,妹妹厌弃他。渐渐地,格里高尔远离了社会,最后孤独痛苦地在饥饿中,默默地死去。

小说尽管荒诞,却非常形象地影射了现实,当一个人活成了虫豸和小草一样,身边或许很难拥有取暖之火。事实上,格里高尔的原型就是卡夫卡自己,这个获得过学位的小知识分子,不过是遵循了父亲制定的人生规划,做了保险公司的一名小职员,在毫无生气而又索然寡味的生活中消磨意志,逐渐沉沦。但幸运的是,卡夫卡在工作之外,找到了安放自己的一个最合适的方式——写作。每天下班后,写字台前的他才显得更加从容与踏实,他不知疲倦地写,并不是为了发表或者成名,而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慰藉自己,温暖自己,从而让自己获取对抗冷漠现实的力量。他对自己说:“我永远得不到足够的热情,所以,我选择燃烧”。

当身边没有取暖之火,我们将靠什么度过生命中一些冰冷的日子?借酒精麻醉自己,那只会让身心俱损;靠发发牢骚聊以自慰,只会使自己堕入更巨大的空虚。

经常会遇见一些人,让我心生敬意:一个天天和油盐酱醋打交道的厨师,放下锅碗瓢盆就能写出极为漂亮的诗歌;一个大半生和官样文件为伴的中年男子,在户外活动中找回了久违的激情与活力;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竟然爱上了唱歌,成了远近闻名的农民歌星;清晨从村庄的田垄匆忙走过的人,在劳累的一天中的某个时刻,他安静地站在铺满霞光的水塘边,看着天边镶着金边的云朵,遥想起年轻时的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

不管困境重重的生活结了一层多厚的冰,而身边又没有取暖之火,但是,他们都拥有了破冰重生的利器。没有人将火与热递过来,温暖自己的火,只能来源于自己,努力而持久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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