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是否会成为痴呆研究的新起点？
来源：世界科学，ID：World-Science
医学报告记录了大量痴呆患者临死前突然清醒，很快又恢复原样并迅速死亡的案例，可过去鲜有学者认真审视这些内容，现在这个现象吸引了一些科学家的目光：病人——尤其是痴呆病人——在去世之前的短暂清醒状态似乎是破解阿尔茨海默病奥秘的关键窗口。而随着相关研究的深入，我们有望通过生命终点处的清醒找到痴呆问题的新起点。
圣诞夜的果冻与老沃德的泪水
小凯和父亲沃德
这种回光返照的英文表达叫“terminal lucidity”，直译成中文则为“终点清醒”，顾名思义，这种现象的亲历者的大脑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难以正常运作（通常是很多年，且往往由阿尔茨海默病等神经退行性疾病引起），但在大限将至时突然恢复认知，思维和表达重新变得有条理——刚开始可能只有非语言的情感交流，但之后大量记忆恢复。
“终点清醒”者很可能在清醒后的几天甚至几小内死亡。
人们刚开始研究“反常的清醒”
德国生物学家迈克尔·纳姆（Michael Nahm）从18世纪和19世纪的医疗案例报告中了解到回光返照现象，并在2009年重点阐述推广了这个概念。他还发表文章专门论述此现象，并使用“终点清醒”一词来称呼它。然而，尽管在过去十年间，人们对终点清醒的兴趣越发浓厚，研究者开展了更多相关调查，但我们实际上并未靠近它的根源。而现在，科学家有望改变这一局面。
致力于此课题的贝塞尔·艾达达（Basil Eldadah）博士表示：“2015年，我读到了一篇描述这种情况的报纸文章，我认为这真的很有趣。不过后来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些事情。”
艾达达是美国国家老龄化研究所（NIA）的老年医学和临床老年医学科的医疗主管。2018年，艾达达和同事成立了一个研讨会，邀请行业专家来评估“终点清醒”领域的研究现状。艾达达和NIA的研究人员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反常的清醒”（paradoxicallucidity）。
这位医疗主管如此解释改名的原因：'终点清醒’意味着它是死亡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招募志愿者参加研究，你应该不会想对他们说——'嘿，我们希望在您临终前观察您是否出现了回光返照。’
研讨会的结果以论文发表于《阿尔茨海默病和痴呆症》（Alzheimer’s and Dementia）杂志——对这种清醒状态的研究有望“提供对潜在神经生物学和未来治疗可能性的见解”。
自那以后，6项相关研究获得资助并正式上路。
艾达达表示：“根据我们从调查对象那里获得的初步数据，我可以肯定地说，终点清醒现象的确存在，而且它的发生率可能比我们想像得更高。”
痴呆的凯蒂在临终前谈笑风生
20世纪90年代中期，凯蒂·刘易斯（Kitty Lewis）视力迅速下降，记忆力减退——在经历了一系列中风症状并被诊断出患有血管性痴呆症后，她搬进了养老院。从那以后，她的举止开始发生变化。
这位曾经朴素大方、温良有礼的女性，因阿尔茨海默病而性情大变，变得偏执又激进，时常口出恶言；此外，她的短期记忆能力丧失，长期记忆也受损，时常挣扎于思考谁是她亲人的情境中。最近几年，她越发容易愤怒、沮丧和困惑，她不想见人，甚至表达求死的意念。
1963年的凯蒂·刘易斯
2004年10月，凯蒂因尿路感染而被送进医院。她在长达一周的时间里都是失去意识的，但在周日那天，当家人前去看望她，她微笑着看着大家进屋，并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与家人谈笑风生——记忆恢复，认知健全，思维清晰，表达连贯……
家人在交流途中核实了她的记忆确无偏差，那个有趣、能言善辩、充满活力的老人回来了！她的家人这样回忆当时的景象：“所有的一切突然回到了她的身边，就像一道闪电划过，整片乌云消散。”
但那天下午我们离开后不久，她又回到半昏半醒的状态，很快就再次忘却了家人。几天后，她去世了。
临终安养院里痴呆观察计划
艾达达表示：“正是这样的故事激励我们去探索回光返照。”
他的同事、来自英国的重症监护医生兼肺病学家萨姆·帕尼亚（Sam Parnia）博士已在美国工作了15年，现任纽约大学朗格尼医学中心的医学副教授，长期致力于揭示终点清醒现象的全貌。
在他看来，目前这一研究方向上的同行者很少：“当我们与临终关怀医护人员谈论所谓的终点清醒或反常清醒时，你会发现他们都知道这一现象。但没有人真正去研究它，把它当作一桩要务认真对待。因此，我想做的就是把它推入科学领域。”
帕尼亚计划与纽约市的临终安养院合作，对500名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临终前的认知表现进行观察分析。他和同事在征得患者亲属同意后，开始监测他们的脑电图。
“这样做的好处是，它能24/7不间断地录制下每个研究对象的行为表现，同时测量他们的脑电波。我们将完全掌握这个人说过什么话，做了哪些动作，产生过何种反应。”
这样做的结果或许会是开创性的。“我们如果能追踪在大脑内发生的活动，那么也许就能够找到方法去刺激那些完全痴呆的病人的大脑，通过刺激令他们恢复认知能力。”
终点清醒的不仅出现在痴呆患者中。英国临终关怀治疗委员会前任主席、全科医生马耶尔·拉哈尼（Mayur Lakhani）博士表示：“我在癌症患者中间也多次见到这种情况。曾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失去认知能力的病人突然变得能够与我以及他的家人进行非常清醒的对话，谈论他年轻时的梦想。”
美国田纳西州诺克斯维尔的按摩治疗师蒂娜·麦克米伦（Tina McMillan）在她罹患癌症的父亲马歇尔·麦克米兰（Marshall James McMillan）身上也看到了终点清醒现象。
终点清醒，或者说回光返照，会带给亲历者家属复杂矛盾的情感体验，或许也会引发你我这样的旁观者对得失难料生命无常的感慨，但从科学层面来看，它无疑给科学家留了一扇寻找痴呆本质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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