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文:卖菜老妪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卖菜老妪
张建文
校园还在熟睡,校外的村庄也还沉睡着。月牙儿面带羞色,偷藏在树林枝头,似落未落,似梦非梦。风从沧桑的田野上吹来,土地的粗犷和质朴融入在里面,我的晨练的脚步也在这风里愉快地激荡,也把满身的微汗放在这晨风中清凉地融化。然后,一往情深地等待,等待着日出。日出了就会等来一担晨曦,一担绿意,一担希望和欢欣。
来了,来了!清风习习,衣袂飘飘,熟悉的身影和满满的菜担蹒跚地穿过晨雾柳岸,从草青花香的深处走来。我仿佛看到晨曦里几颗露珠挂在老人的眉端。我内心深处的希翼,宛若天边的流云绽放。老人的菜不是从菜贩来,是从田野中来,带着泥土的芳香和月光晨雾的滋润。我真想涉过老人家每天走过的那条小溪,想看看夜晚小溪里的鱼儿在怎样沉睡,还有熟悉的蛙儿,可否在跳跃,试图跳出月亮的朗照。若静候晓风残月,幸运的话,会看到一只早起的鸟儿飞过,就像我向真向善向美的心载着飞翔的曙光。
晨雾笼着鸟鸣,丝丝密密地飘来,打湿了老人的鬓发,也打湿了我的思绪以及关于买菜的心事。
校门前不是正规的菜市场,只有早晨会涌来许多卖菜的,而我一般只买这位老人的菜。她的菜特别鲜嫩,特别整洁干净,确实没用过什么农药,而且价格也不贵。遗憾的是她不会每天都来,一般三两天一次,因为她不是专门卖菜的,只是出售自家生产的,等菜长好了才挑来卖的。我掌握了她的规律,逐渐熟悉了老人家,虽然不知她姓甚名谁,其实用不着知道。与老人家闲谈知道她卖菜不是为了利润,而是让日子充实起来,老人家说,她经营的是一种心情,一种老有所为的满足快乐。她不缺钱,儿子是当地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村里修路架桥,建祠堂修学校,几万几十万捐出去了,可她闲不住,劳动惯了。她说,人得动,不动就像机器不转零件就生锈了。我曾听她谈笑说,家里的钱可以送出去,她种的菜可不能都送人呀,她是要显示她的价值的。
我有些羞涩,如这清晨的天空洒下一些微红,也把老人家的面容染得特别清润明朗,那灰白的发丝在风中飘成一缕优雅的情致。我想留意老人的发髻和眼神,那是勤劳善良、朴素正直的储存,甚至感受到在比海天更阔的地方,老人波动的心跳。
我以为,我写过诗,但不是诗人,老人家才是,那一担晨曦,一担绿意,一担希翼!老人老了,却并未见到早凋的梧桐、飞尽的绿叶。那一抹熹微的晨光翻开书页,展颜一笑,清风带来现实而又切近的梦。
逶迤而来的小路和湿漉漉的小草,一路默默陪伴的不是老人湿漉漉的寂寞。那菜担的吱嘎声和老人的轻喘,是一首幸福满满的歌。
老人才放下菜担,我用不着思前顾后,就选好了想买的几样蔬菜。老人嗬嗬地笑,说你怎么就不问问价格呢?我也嗬嗬地笑,说还用问吗?再贵也值。
老人认真地说,回答真好,我喜欢,这菜全送给你,也值。
端庄、靓丽的城市主妇们围了过来,像一群蝴蝶,或是蜜蜂,将纯天然锁在记忆中,刻在深邃的目光和笑涡里,贪婪地鹰样地盯着筐里,挑选着青的葱,黄的姜,紫的茄子,红的辣子和肥嫩的瓜。我仿佛看到了田野上的繁茂与鲜嫩。我想,老人家那丝丝白发,那深深浅浅的皱纹应该就乡村永恒的风景。
满满的一担菜瞬间都拎在了我们手里,只剩下一把空心菜,也抓在后来的一个女人手里。女人说,这选剩下的菜就便宜点吧。老人说,都一样呢,不像样的都留在土里做肥料了,没什么剩下不剩下的,想要就买吧。
女人抓着菜不放,却固执地要求减价,老人不依,女人生气了,将菜重重地摔下,说:“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老……”
“老——东西,是吧?你不尊重老人家也就算了,可你得尊重劳动!”
围观的人也说话了:这菜也确实没什么两样,不过三两块钱,不买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骂人,太不像话了。
我附和着:“老人家说得好,大家真应该尊重劳动,种菜很不容易的。”
我想,老人把憋了一年的心里话一粒粒种进土地湿润的身体里,总是弯着腰把背脊留给天空的鸟鸣和风声雨声,留给蓝天白云,甚至远处隐隐的雷声。播下的种子储满了对未来狂风暴雨的挑战,在不可预测的明天的风雨雷电的搏斗中,吸收土地的养分,生根发芽,开枝散叶,然后成熟,然后与金色的收获季节以及长空雁叫一起曼舞狂欢。
劳动,就是这样谱写了它的成长史;老人就是这样面朝土地,种下她的春暖花开。
这时,一个穿着破旧十来岁的女孩走来了,老人认识,小女孩的父母双残,怪可怜的。老人把卖菜得来的几十元钱都塞在女孩手里,那把空心菜也让小女孩拿去了。
返回校门口,我忍不住回首,但见老人和女孩身边盘旋着几只蝴蝶,美丽地在她们头顶上光荣地飞。
【作者简介】张建文:号西溪渔夫,大专学历,中学教师,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邵东市作协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谷丰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长篇小说《烟柳寒水》、散文集《清泉心上流》、散文诗集《杨柳风》等,曾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新时代百名文化贡献人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