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我的大学1980(二十一)
二十一
到了5月下旬,天气热得不可开交,汗水涔涔地流下来,想学点东西也真是拼了命似的,太热了。一会儿,手臂压着的桌子上就是一滩汗水,有一清晰的手臂印。
好容易熬到了太阳下山,南风微微吹来,身体才舒服些。
学校周边都是农村,机耕路四通八达,平时我们就在这些路边散步。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有边感受一年四季田野的变化。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农民在耘田,燕子成群地在田野中飞翔,为农忙时节增添了生气。
面对劳作的农民,我常常会生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看到农民在田里用手捋田,他们腰酸得直不起背来,而我们却穿着洁白的衣服安闲自得地在他们旁边走过,微风吹起我们的衣角;田里的农民,一身的泥土,汗珠不住地往下滚动。路上的我们和田里的农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看着我们,我脸都红了,可我们几个人中,有的还唱着歌。我常常会感觉自己是寄生虫,自责自己。我们不能帮他们干干活吗?但是我们不会这样做,因为自己是大学生!
我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心里自责了一段路,沉默了一段路。
初夏的夜空是美丽的,半轮月亮挂在空中,银光洒满黄土山背,满天都是闪烁的星斗。蝉还在鸣叫,似乎一天的叫唤还不够累似的。夜晚,就成了昆虫的天下了,四野的蛙声和其他虫鸣像节日的音乐会一样热热闹闹的,“瞿瞿瞿”蟋蟀的叫声成了主唱歌手,给人平添了焦躁,还有嗡嗡的蚊子,在身旁飞来飞去,忽儿咬你一口,马上起个包来,这黄土荒山的蚊子也特毒,被咬着就是一个大红包!每天晚自修结束时,手臂腿上或其他露肉的地方,总可以找到几个红点点。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忽然停电了,整个学校一片黑暗,全校教室里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声,接着大家纷纷跑出教室探看究竟。这时我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小雨来了,原先的明月和星斗都不知啥时候躲进云层里去了。
因为我是穿着拖鞋来教室里自修的,这黄土山背,只要一下雨,黄泥吸了水,就很有义气了,你走着,它跟着。而且鞋底板会沾上厚厚的一层泥,像古代衙役们穿的皂鞋一样,让你走都走不动,还擦得裤腿管上都是泥。我只好把裤脚卷起来,把拖鞋拿在手中,赤着脚踏着泥泞滑溜的道路往寝室里走去。那时寝室这边没有自来水,用水要自己拿脸盆到水库里端来的,一双黄泥秋秋的脚,不知要花掉多少水!到寝室里又是一阵忙碌,弄得我头都大了三圈。我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第二所大学可比没有,真的是好悲摧的!
近来心情不知怎的,总觉得不舒服,心里总有说不出的不快。李民中见我郁郁寡欢的样子,就约我去打乒乓,当时我还患着感冒。打了一阵子乒乓球,出了一身汗,感觉好了许多,这我是应该感谢老同学的。打过乒乓球后,我就躲进了吴洵华的房间里谈风琴,直至吃晚饭为止。
5月26日晚上七点半,全校师生集中在饭厅里开会,那时学校没有大礼堂,饭厅就是大礼堂或者大课堂,一厅多用。先由吴世杰传达了省委文件,宣布撤销王银凤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二年。王银凤东阳县革成村人,她是一个塘西农场的养猪员,有一次四只小猪掉进了粪坑里,她就跳下去把小猪一只一只救上来。这件事感到了很多人,有记者就把这件事作了报道。后来还把这件事写成文章编到小学课本里。她在文革中曾红极一时,成了全国劳动模范,并提升为浙江省革委会副主任,想当于副省长的职位,并参加了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把毛主席吃过的一个烟头带回来,让大家参观学习。坦率地讲,她对东阳是有贡献的,据说,东阳化机厂就是她引到东阳来的,成了在东阳区域内少数的几个省级单位之一。四人帮倒台了,文革结束了,与文革相关的人被清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必然的。
会上,葛焕余书记还代表学校对前半个学期的学习和工作情况作了总结,并指明了今后的努力方向。其中表扬了一些同学,大部分都是分数高的同学。有人当时就表示不服气,直晃脑袋。会后,有人在教室的黑板上写下了几行字:
大学没有大学气,
小学没有小学气。
如似八岁小孩子,
一分分数一把泪。
我在旁边加了两个字:“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