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清东陵有感
说实话,当得知此次游清东陵的活动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
4点20的集合时间倒是小事,可700元的活动费用对于一个没有多少经济基础的大学生来说,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
特别是下周还有450元的长城之行。
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对于游览陵墓是有抵触的。
它们终究是埋葬先人的地方。打扰他们的安宁,将随葬品一件件取走,任由游客进入地宫,甚至打开棺椁移动尸体。
不要说这违背墓主人的意愿,对于我自己,也实在不是一件在情感上能轻易接受的事情。
当初报考选择历史而非考古,部分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可是,再三考虑之后,还是选择报名。
兴趣使然吧。
这次清东陵之行,是我参加的所有文保活动中,路程最远,时间最长,身体最疲惫的一次。
当然,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
介绍背景,记述行程非我所长,所以在这里只谈谈自己的几点感想。
鉴于头绪线索纷繁复杂,故接下来会一条条叙述。
(一)厚葬之风
早在原始社会,部落酋长与普通民众的坟墓就已有了明显分化,和平民寒酸的墓地相比,首领的坟墓自然要豪华奢侈的多。
古人往往相信人死后灵魂会到达另一个世界,而且都希望自己能够在那里继续享乐,所以都会尽可能的完善自己死后的住处。
喜欢享乐是人的天性。而权力的大小,财富的多寡,声望的高低……社会阶层的分化会导致坟墓的分化,领袖的墓相对奢华,这不难理解。
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厚葬成风应该始于汉代。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致使忠孝被抬到一个空前的位置。人们为了彰显自己对父母的孝道,往往对双亲实行厚葬。而政府“举孝廉”的政策则加剧了这一现象,仕途往往比道德更有吸引力。
此后,厚葬之风大行。这一点,连最初身为游牧民族,实施火葬和天葬的满人都不能免俗。
不提处于盛世的康雍乾三帝,也不提以豪奢著称的慈禧太后。
即便是国运衰颓时期的咸丰帝,其墓地规模之庞大都令人瞠目结舌;
以节俭名留后世的道光帝居然因为完全可以解决的漏水问题而废弃了已经修好的陵墓,另选新址。
可惜,帝后们的煞费苦心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们的墓基本都被盗过。
越是奢华,境遇越惨。
放眼整个中国历史,没被盗过的帝陵也寥寥无几。
生前呼风唤雨的帝王们若泉下有知,会不会心生悔意呢?
(二)民族融合与全面汉化
如何对待占中华大地绝大多数,并已有了悠久历史,创造出带有自身特点,高度发达文明的汉人,是每个少数民族政权必须面临的问题。
事实证明,不知变通,固守本民族传统的少数民族国运都不长久。例如五胡乱华时期的各游牧民族政权以及蒙古族的元朝。
可接受汉化同样具有巨大风险:
北魏孝文帝改革后的鲜卑:塞北三朝辽,西夏,金都在接受了汉化之后变得温和,进而懦弱,丧失了初期的勇武和血性。
满族在处理汉化问题上是公认最好的。他们接纳了汉族文化,并被汉族士大夫所认可。同时也一直试图保持自身的传统:自己的文字;自己的信仰;自己的骑射传统;自己的发型;自己的服饰……并时刻保持自己身为少数民族的危机感,极度重视王子的教育。
清帝中不乏明君,当然平庸之辈也不少,但绝无一位昏庸残暴之辈。
客观的说,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王朝,依然陷入了汉化的泥沼:
乾隆后期许多旗人就已满文满语皆废;慈禧太后时满语在宫中逐渐沦为类似拼音符号的角色;上至皇帝,下至普通旗人,都体质退化,依仗自己的特权耽于享乐,不思进取。
全面汉化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是历史上关于孝庄皇太后是否下嫁给睿亲王多尔衮的争论。
真相究竟如何,今天的我们已不得而知。
但毫无疑问,孝庄嫁给多尔衮这种说法在清代就已经广有市场,而且孝庄成为了人们批判的对象,有人认为这种行为令皇室蒙羞,甚至出现了孝庄的昭西陵位于陵圈之外是后世帝王罚其为子孙赎罪的观点。
这正常吗?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嫂子在经历亡夫之后嫁给叔叔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为女人拥有财产权,这样可以防止财产流出本氏族之外。
那么,在当时满族看来无比正常的事情,为什么在后世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论呢?
因为满族已经汉化了,汉化得太严重,太彻底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汉族的思维,习惯了以汉族眼中的是非为是非。
可怕不?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满族与汉族已经没什么区别,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字,甚至自己的历史。
连萨满都不知道仪式上自己念叨的是什么意思,读音也谬误百出。
怅然的同时,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件事:民族融合与全面汉化的区别。
互相学习,互相尊重,双方处在平等的位置,各自吸收对方的长处,这才叫融合;
一方过于强势,单方面的输出。这根本不是融合,而是另一方的消亡。
然而,知易行难,无数英主都倒在了这个问题上。如何恰当的处理民族关系,特别是民族文化,是我们要永恒思考的问题。
(三)有血有肉的人与冷冰冰的人
思考这个问题的起因,是陈赫队长的一句话。
在孝庄的昭西陵,很多人都在争论孝庄安葬在这里的原因。
这个时候,陈赫队长说了一句话,我永生永世都不敢忘的一句话:
“孝庄与康熙这对祖孙关系非常好,康熙是孝庄一手带大的。
孝庄没有葬回沈阳,一方面是因为路途遥远,一方面也是因为过来看看奶奶方便。
毕竟,那是他奶奶。”
当头棒喝!!!
对于很多人来说,明君贤相,昏君奸臣,乃至无数活跃于历史舞台的人物,他们不过是史书上的一段段的文字,一串串数据,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一个个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人。
可是,他们不是啊!
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是性情中人。
努尔哈赤会因为姐夫遇害而纵马狂奔三圈,放声长啸;
乾隆会对一个个构思精巧的小木盒爱不释手;
说一不二的慈禧老佛爷会喜欢抚爱憨态可掬的京巴……
他们不是没有温度的文字,不是冷冰冰的数据。
他们是人,有血有肉,有生气的人。
无论英明还是平庸,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他们都曾年少轻狂过,雄姿英发过,也都由年富力强走向暮年,最后迈入黄土。
而且,他们都很寂寞。
为什么一直没有意识到呢?
我为自己的狭隘而羞愧。
(四)记一位我要学习的对象——高厚哲学长
清东陵之行,只有两位学生:我和高学长。
在此之前,我们一直都是两条平行线,不认识对方,甚至没听过对方的名字。
如果不是这次活动,我想我们永远都不会结识。
第一次知道高学长,是因为陈赫队长对我说会有一位中文系的学长同行。
中文和历史毕竟是两个专业,再加上之前也不认识,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简单的聊过几句。
4点20的集合时间实在太早,寝室大门要6点才开。不得已,只好在网吧呆了一夜。
高学长得知后一直说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道歉什么。
在集合地,我第一次见到他,一位蛮随和的清秀学长。
不过。我们的缘分应该也就仅此而已。我想。
对他的敬佩,就在这一路上慢慢萌发。
他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征求别人的意见,有时甚至会礼貌到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上茶水时会为所有人斟上一杯;
有人举筷时会压住桌上的圆盘使其停止转动;
餐桌上会拉我一起举杯敬安排一切的陈赫队长和为我们大家讲解的老教授;
游览时会扶着老人,即使这样一定会错过一些景点;
总是最后一个下车……
这些都是小节,但却很温暖人心。
住宿,我和学长在一间。
一个中文系的学生竟然跨专业去考文物与博物馆的研究生,这实在让我很感兴趣,我们开始聊天。
有一次,他向我的中国史徐雪梅老师询问报考中国社科院的相关信息,我们雪梅老师懵了。
当然,我也是。
我们聊了很多,考研,个人经历,故乡,历史资源……
从他的谈吐中我可以判断,这是个高手。
第二天,游览时,他向讲解的于老师请教。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一位八十五岁的老人就那样聊着,忘年交一样。
隔行如隔山,即使是历史与考古。
我只好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我也被同学称为学霸。而且,心中多少是有些傲气的。
因为我知道自己有超越周围一般同龄人的地方。
但对他,我是服气的。
就这样,我们一起欣赏,一起交谈,一起拍照留念。
然后,挥手道别。
今天宿舍停电,电费不够了。只好拿着电脑到自习室写这篇文章。
推开大门,非常意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头枕者键盘,睡着。
屏幕上是一个word文档。
已经考研成功的他好像只剩下毕业论文了吧。
学长,祝你在中国社科院读得开心。
也许,未来的某一刻,在那里,我也是你的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