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山居士
过去少西药,民间多瘌痢。瘌痢者,头癣之所致也。癣疮生于头皮之上,毛发之间,小者形若刺头,大者状如坟丘,滋长连绵,泛滥成灾,祸及满头。其端冒浓出血,腥臭难当,蚊蝇萦绕,不堪其扰,痛痒交加,不堪忍受。及至逐渐毁根脱发,头光成瓢,之所谓瘌痢头是也。瘌痢头光洁闪亮,一览无余,发不再生,毛无踪迹,好一处不毛之地,无遮无挡,出汗也好擦,污染也好洗,剃头更是驮子拜年多一理(礼)。所以,如此光溜溜的圆形状,令人触类旁通地想到灯泡,则隐喻含蓄又形神兼备。乡风民俗中, 生过瘌痢者,均称其为瘌痢,或明呼、或暗叫。有大瘌痢、二瘌痢、三瘌痢、四瘌痢之称;有张三瘌痢、李四瘌痢、王二瘌痢之名,等等等等分门别类、层出不穷、不胜枚举。那时一个屋场瘌痢不少,保守估计可占男劳力的六、七成,因为犹以男性为甚,所以那些一小撮毛发旺盛者则荣幸之至了。而女性瘌痢也有零星分布,与此相较,少之又少。呼之为瘌痢,大多欣然应允,好像是约定俗成,喊之必答,呼之必应。因为你本来就是瘌痢,从小就是瘌痢,故此责无旁贷、无可推卸、享其尊号。当然也有怒目相向、恶语反驳者,对你回敬拒绝,以免污了名声、坏了形象,恐怕日后不好出人头地。结果使得人好无回味,兴趣索然,与之渐行渐远。其实,作为瘌痢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杀人四不放火,也是大大的良民,同样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应该顺其自然、自得其乐。因为瘌痢并不是一无是处,反而各有特长各有怪窍。他们"失之东隅,却收之桑榆“。虽然不幸失落了毛发,但是有幸捡到了智慧。“十个瘌痢九个怪”,就是这个道理。却说这个东友瘌痢,是我们那里的。他人长得牛高马大,站在人堆里是鹤立鸡群。还有黝黑的皮肤配着卷曲的头发,更是气势逼人,酷到了家,不是安哥拉,也似赞比亚。东友本姓祝,小时生过瘌痢,个子很矮,发疏毛稀,随风摇曳,历历可数。及至成人便拔地而起地疯长,直到近200cm的个头才打住。身体一长,头发也跟着疯长,由于不堪猛速,新生毛发张力不支,于是便呈现头发浓密而卷曲的状态。这样,神气活现,好不威风。不过,瘌痢还是瘌痢,人家不因为你头发长成一座山,就忘记你是瘌痢。叫他瘌痢,东友也不介意,习惯成自然嘛。东友的特长很多,首先他的适应性很强。不管走到哪里,很快和群众打成一片,不出三五天,便能与生人嘻嘻哈哈,见面招呼,相谈甚欢,接地气者甚。他就如蒲公英的种子不管飞落何处,都能落地生根,开花发芽。在宁波百梁桥那会子,有个很难缠的房东老头,身体瘦小,走路一拐一拐的。他的脾性就像他的腿一样拐得很,不直性,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东友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和他勾搭上了。谈好价格租了房子,自理水电费。东友天天进进出出去上班,与老头见面就点头哈腰打招呼,说些阴阳调的宁波话,"缺反不来(吃饭么)"? 敬上香烟点点火,亲热有加。一来二去,天长日久,石头菩萨都捂出了热汽。倘若有空还时不时去房东那坐坐,说说闲话沟通感情,于是乎老头对他信任有加,不预设防,形同一家人。那年冬天,东友又喜添千金,由于天气寒冷加上阴雨潮湿,婴儿尿湿的衣服、布片不能晾干,为需急用,便暗地里买了一台电烤火器,来烤小孩湿衣服。烤火器功率很大,烤起衣服来只需一二个点花,大多时间都是在关门取暖。那时段天天下雨,大伙都没去工地上班做事,就一窝蜂去东友屋里烤火取暖去。到了他屋里,门一关,万事大吉,烤起火来,暖融融的跟装了空调一般,小孩也舒适,大人也舒适,大家都舒适。不过,冷天火好烘,钱难付呀,那烤火器可不是白白发热的,得用电哪。于是有人就起疑问:东友,你一天到黑,天天烤火烤得带劲,哪里付得电费起?你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着什么急,你只管烘火,总不会要你出一分钱。出不出得起这是我的事。见东友瘌痢如此气定神闲,大家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烤火和高谈阔论。收电费的日子如期而至,房东老头一看他的电表近300度的用电量,吃了一吓,就问,小祝,你这个月怎么用了这么多电?东友早就递了一根香烟点上,一本正经地虔诚说道,我还不是老样子用电,用一个电饭煲煮一下饭,其余就只前后各一个灯泡,共两个灯泡,一个灯泡一二十支光,您是清楚的。这么三个东西,哪会用那么多电呢?这个时候,东友早已把电烤器深藏不露,蛛丝马迹全无,脸不改色心不慌,不露半点破绽。老头疑惑不解,缄默不语。东友心里盘算着,近300度电,需要一百好几十块,那不是割肉哇。以往每月十块多点的电费,轻巧易付,这回决不能随行就市,要保持气节,坚定立场,要不然就会吃大亏。其实东友已经成竹在胸,装着一种蒙冤受屈的样子,委婉地另辟蹊径:"哦,您看是不是电表坏了,或是电线老化造成的?"老头的目光转移到电表和线路上,将信将疑。电表和电线也是半新半旧的,问题与否却无证据,老头也不懂电呀。"我看不如叫电工来检查一下,查查电表到底是好是歹,线路有没有问题。这样才不至于以后又出现差错。如果坏了,我建议全换掉。电费我也掏得安心,否则掏得不明不白,有些不舒服。"东友投石问路以探虚实。老头好像大彻大悟,抑或感动,掷地有声地道:"小祝,你还是按上月的电费交吧。不用查了,我明天直接叫人把电线电表换掉。你也不是乱用电的人,我们也相交一年了,还不相信你吗?"听得此话,东友心里爽极了,犹如高考过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一百几十块的电费就这样像国家免公粮一样免掉了,只交一点点零头十几块钱,何乐而不为?这就是东友瘌痢的魅力所在,他用他的为人处事的法宝,行走江湖无往而不胜。
作者简介:东山居士,本名梅新海,安徽宿松人,文学爱好者,作品见诸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