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帧一帧玩游戏？《超级马里奥》究竟能有多燃
游戏从来不仅仅是娱乐而已，当你在其中投入巨大的心力之后，它就会变成一种挑战人类自身极限的艺术。
比如日本街霸“斗神”梅原大吾在2004年的EVO上，操作肯以0血状态接下了春丽的整个大招，再反杀。一战封神。
梅原使用的动作不是防御，而是格挡（block），条件极其苛刻，必须在被攻击前0.1秒内发动。如果成功，可以无伤挡下攻击；如果失败，则承受全额攻击。
而梅原，连续完成了整整15次格挡，甚至还冷静地在最后一次格挡时跳跃以确保反击伤害最大化。
这是判断、反应、操作、心态、运气熔于一炉才得以完成的奇迹。这是不是艺术？现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已经作出了回答。
除了街霸，还有一款同辈的游戏，也在前些时间完成了挑战人类极限的奇迹。它叫《超级马里奥》。两个月前，一名叫Kosmic的美国玩家打破了初代《超级马里奥兄弟》的无跳关速通记录，首次将该类速通成绩突破到低于19分钟，达到18分59秒86。
这1秒，究竟有多重大的意义？我们从头说起。
01
所谓“速通”，顾名思义，就是快速通关。而初代《超级马里奥》一直是速通界最受瞩目的游戏。初代《超级马里奥》分为四个世界、每个世界有八关，众所周知，马里奥有“跳关”系统，这也跟魂斗罗的“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一样成为红白机传说。
那如果不跳关的话，硬生生通过这32个关卡，最快需要用时多久？
由于没有录像，上个世纪的记录已不可考。目前能找到留存最早的记录，是2005年一位叫“AndrewG”的玩家用摄像机录的视频，用时21分18秒。
AndrewG的策略很简单，不吃蘑菇，不吃火焰花，一直保持小个子状态，一路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冲过去。
但毕竟是14年前，初代《超级马里奥》速通界还是蛮荒状态，很多速通的策略和细节都没有被研究出来。即便仅看操作，也能发现AndrewG有好几处犹豫和误操作。
卡bug失败
这些都意味着同一件事：21分钟远远不是极限。
AndrewG本人当然也对此心知肚明。于是，一年半后，2007年，AndrewG又交出了一个速通最快纪录，这次他把时间提到了20分钟以内。19分57秒。
在这个纪录视频中，AndrewG之前的犹豫和误操作都没有重演，此外他还完成了一些极其精密的操作，例如在食人花出现的同时在管道边缘无伤起跳，这使得他节省了大量等待食人花下落的时间。
马里奥戏耍食人花
要完成这个操作，首先要熟悉食人花的判定区域，其次还得在仅3个像素的管道边缘站住。可以说，此时，速通对于“人类极限”的挑战，已初见端倪。
一年后，AndrewG卷土重来，又把时间缩短了17秒，2005年曾拖慢他时间的一些关卡，如今他都可以行云流水地通过。
这个19分40秒的记录一直岿然不动，欧美的玩家们为此杀红了眼。但如果当时的互联网有如今这么发达，这些玩家会发现，AndrewG的记录，其实只维持了一个月而已。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人也在跟他们干着一样的事。
欢迎来到超级马里奥的故乡，日本。
02
在日本的速通网站Peercast显示，2008年4月，有一位叫mogumogu的玩家已经将通关时间缩短到了19分40秒以内。可惜没有视频记录。
AndrewG：？？？
可查询的最早视频记录来自2010年，日本一位叫hidary的玩家，通关时间19分21秒，比AndrewG的记录快了将近20秒。
hidary的一个重大创举在于，显示了变大+火焰策略的优势。
一直以来，吃蘑菇被认为是浪费时间的，一是变大本身有几秒的动画时长，二是变大之后躲避的判定更难。但hidary通过实践表明优势要远超劣势。
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在于，打败boss库巴可以省去桥塌陷的动画，这可以在前七个世界省下好几秒。此外，火焰本身的攻击效果可以清除大量障碍，使得一路畅通。
而hidary对于判定区域的熟悉，也使得他能从容地跟敌人接触但又不受伤，从而节省躲避时间，比如以下这一幕。
墨鱼：这明明都亲上了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由于日本允许使用连发键，很多时候他们可以轻易达到纯手工操作达不到的手速，这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不公平的，这也使得后来又细分了“有连发”和“无连发”赛区。
即便如此，2012年来，kosmic和萤火两位玩家都先后在无连发的条件下，打破了AndrewG的记录。
现在，压力回到了AndrewG这边，这位早已成为传奇的玩家，还能不能再创辉煌？
03
AndrewG诠释了什么叫做人狠话不多。我们来看看他在2013年都干了些什么。
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此时的AndrewG也运用了火焰策略，但他更激进，在boss战时，他发射火焰的同时，脚下没有片刻停留，直直冲了过去。等他来到boss面前时，boss刚好被消灭，可谓运筹帷幄。
库巴：请你尊重我
此外，AndrewG还完成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操作。比如蹬墙跳。
注意乌龟的眼神
这个操作有多极限？答案是，你可以在砖块连接的那1个像素着陆，有1帧（1/60秒）的时间可以站立，在这1帧内跳跃，你可以进入管道。
如果这不是人类极限，什么才是？
凭借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操作，AndrewG最终将记录锁定在19分12秒。这个2013年的记录，直到2015年依然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要知道，此时已经迎来了互联网的狂飙时代，Twitch、Youtube等网站都已经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宅男和极客们都在大显身手，即便如此，这条记录依然保持了两年，可见其挑战难度。
2015年4月，一位叫做Blubbler的玩家终于以0.1秒的差距打破了记录。
他的成功证明了两点：1.保持火焰状态的重要性。2.令无数人铩羽的城堡火柱的行动规律，是可以控制的。
04
让我们回到故事的起点，2005年，看看AndrewG被火柱困住样子。
玩家们一度认为，火柱的行动规律不可预测，你只能听天由命，跟着它的节奏走。而现在，通过玩家的钻研，他们总结出了初代《超级马里奥》的一个规律，并由此来控制整个游戏的节奏。
在每关的结尾处，初代《超级马里奥》会花21帧（即0.35秒）来检查你是否完成，这就是“21帧规则”。这21帧会直接影响后面的节奏，于是玩家们就利用这0.35秒做文章。例如故意在通关前等21帧，来确保之后的火柱运行规律良好。
你可能看得一头雾水，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就行了。
1秒是滴答一声，0.35秒甚至无法计算。而这帮速通玩家却用0.35秒作为工具。
如果没有感官的无限放大、没有条件反射般的肌肉动作、没有对整个游戏系统的了然于胸，你根本无法相信人类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2015年7月，Blubbler将记录锁定在19分9秒。这是首项秒为个位数的20分钟以内记录。
几个月的冲击之后，他势如破竹地拿下了19分5秒的记录，引起一片英雄相惜。
图中这位向Blubbler道喜的darbian也不是善茬，他在几个月后，交出了19分4秒的世界纪录。
而我们的老朋友AndrewG也已经回归，他从2015年开始冲击世界纪录，有好几次一度在游戏中段领先世界纪录，但却在最后被几个失误打乱。
此时的AndrewG已经开始露脸直播，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情绪的大起大落，这种功亏一篑的状况对人的打击毋庸置疑。
转折发生在2017年。
05
2017年6月一天的直播中，AndrewG的状态极佳，在游戏中段大幅领先世界纪录。
然而，离通关只剩两个区域的时候，AndrewG失误了。
AndrewG在通关之后，断定自己重蹈覆辙，沉浸在挫败里，以至于完全没发现评论区是一片欢欣鼓舞。
实际上，即便有好几个失误，但AndrewG最终仍然以半秒优势打破了世界纪录。
时隔多年，无冕之王AndrewG重回王座。而这项记录更重大的意义在于，它指明了一条方向——如果能避免这些失误，时间还能缩短。
在初代《超级马里奥》速通的赛道上，人类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曾在2012年打破AndrewG记录的kosmic，试图回答这个问题。
06
2019年1月，kosmic以1.5秒的优势刷新了19分3秒的记录。
5月，kosmic将记录刷新至19分1秒。
所有速通爱好者都激动了，不是因为这项记录的达成，而是这项记录所透露的信息——人类，或许可以将初代《超级马里奥》的速通时间缩短至18分钟？
创造了这项记录的kosmic，也是最有把握打破这项纪录的人。
6月，kosmic更加一步，交出了19分0秒69的成绩。距离18分钟的世界，只有一秒不到的差距。
多年以来，18分钟一直存在于理论之中，但始终无人将之付诸现实。判断、筹划、应变、操作，以及一点点运气，缺一不可。在这个层面，初代《超级马里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游戏，它代表人类挑战自身极限所付出的智慧与勤奋。
不夸张地说，18分钟，是人类的光荣和自尊。
但这又何其困难。在这场征途中，玩家们几乎已经穷尽了一切可能性，几乎到了听天命的程度。即便是kosmic，在完成19分0秒的纪录之后，依然每天挑战的他，也永远铩羽。有好几次，眼前出现了希望，又立刻熄灭。
这种磨砺是无法想象的艰苦。玩家们和观众们都在苦苦盼望着结局的到来。
2019年8月14日，kosmic摘下了这颗皇冠上的明珠。
一向温和淡定的kosmic，一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停地重复“难以置信”。
与其说这是kosmic的胜利，不如说这是人类的胜利。
END
人类发展的漫长历史上，挑战是永恒的主题。大到自然，小到游戏程序。
这些挑战真的有用吗？很难说。将速通记录达到18分钟之后，世界没有变得更美妙，GDP也没有被带动。
但无用之物不美好吗？为什么人类在发明汽车之后，依然执着于跑步比赛？
因为我们总想看到不可能变成可能，我们总想挑战一个遥远的、注定无法到达的极限。这是人类的高贵之处。
所以，我们曾经献给艺术家、运动员，曾经献给伟大头脑和强健体魄的欢呼声，也应该献给这些闷在房间里打一个三十多年前的游戏的怪咖。他们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