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朱剑，大解，石伟廷，谷禾，马非，孟醒石，潘漠子，李建新，沈木槿，袁东瑛
路经坟场
看见磷火闪烁
朋友说，这是
骨头在发光
是不是
每个人的骨头里
都有一盏
高贵的灯
许多人屈辱地
活了一辈子
死后，才把灯点亮
沿着山脉的走向，河流找到了去路。
风没有家，因此也没有归宿。
飞机不这样，它曾经飞到天空的背面，回来时，
向我道歉。在西藏贡嘎机场，我宽恕了它。
还有那些不懂事的云彩，还有
懒惰的雪山、行走的佛、反复出现的红日，
它们不认识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黑油油的火车
穿过冬天的树林
小雪湿漉漉的
融化在白色蒸汽里
旅客爱上这一刻
超过了目的地
他们拿出了酒杯和酒
和所有像样的餐具
喜悦让身体发光
让眼睛含笑
让酒变得不简单
这旅程也开始莫测
所有目的地都庸俗不堪
在颠簸的车厢里
生活的真正好味
正袒露无遗，弥漫开来。
青竹也在上升
绿荫匝地
夫夷江天边沿曦微醒来，从隐约的白房子的身后
石头迈开奔跑的脚步
而索道令人痴迷，天空如杯盏荡漾
孤悬的峭壁
深渊，不过相隔一层玻璃
野树披拂
丹霞的神秘图案掠过时辰的斧柄
风咝咝喧响
以钢丝为家的雨滴，如同无数个徒手的阿迪力
入夜以后，它将与
星光一同融于山下生长的稻米里
透明的。喁语亦是回音
世界古老的光芒
亿万斯年的地壳运动，也成就了她亘古的爱
我笃信这世界也是八角形的
高空缆车缓慢
滑动——以现在进行时
运载着我
去发现，另一个无止境的未来
去新疆
我带了一本书
一个字儿没看
搁在皮箱夹层
直到回家
才拿出来
但我并没有
白带的感觉
我想到剑客
不是每次出门
都要杀人
但剑不离身
仍然是重要的
月亮就是那块被西西弗斯推到山顶的石头
早晚会掉下来，将黑暗砸一个大坑
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你看
月亮正高速坠落，越来越大
越来越低，即将落在池塘里
池塘中，另一个月亮正浮出水面
越来越近，越来越高
那是落水鬼在推着石头上岸
拯救压在下面的呐喊
在中国，五十岁的老蒲，二十六岁的小魏，六岁的梦田
每一个落水鬼都是西西弗斯
当年，他们只溅起一点点水花
一辈子就绽放那么一次，仍努力把涟漪画圆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椭圆，是阿拉伯数字0
房间里的灯光，在深夜
熄灭了三次，又亮起了三次
房间里的他，他的所有，所有的他
一定坠落了三次，又升起了三次
极端的色彩敲响他
波洛克来了，孔雀来了，蒙克带来他的灰
一只变色龙，透过某个教堂的彩色玻璃
想着他，梦着他，应用他
数不清的声响埋在钢琴里
数不清的时间，埋在钟表里
他在房间里成形，在房间外分解
夜的房门，大小刚好串通他的一生
这是考察回声的时刻
房间里的灯光，在此地
熄灭了三次，又亮起了三次
彼岸房间里的事物，一定坠落了三次
又升起了三次
坠落和升起的不是命运，不是他
是组成他的透明字词：
例如一、二、三，和一二三的倒影
例如零，吸收着一二三
像一颗卵子在排放，在内室
深红的时刻
十月的旷野，云离天空。
在逡巡与眺望中，红花苜蓿没有寻到
它死于多年前的刀刈与铧犁，早不复繁衍之功。
村上的男人似乎找到自己的宗教
追风赶尘而去。河岸上两头黑公牛在啃草
偶尔甩动一下尾巴。
夕照犹如内心孕育的火种，渐熄尽
湖泊赶在干涸之前，献出最后的粼光
黑夜着手吞并田畈草木，广场和人群
驰援的风已经上路。
唯有麻将馆里人影瞳瞳，妇孺进出
屋檐下的几盏灯笼有些摇晃
似是晚祷，有多少远足者，就有多少未亡人。
一名老妇人手提镰刀，垄上走走停停
像巡更，更像哨兵
她刚刚忙完了一场农事。
静。渗入骨髓。
人为的，瘆人的静
像是恐怖压境时
喘不过气来的
一团空白的屏息。
像是地震哗啦啦豁开的
一道裂隙。
没多久，人间像是
忽想起之前的好日子来了。
依然是人来人往，载笑载言。
人都像是好容易松了口气
平复着，喘笑着。
人瞅着人，几乎要互道
稀客，稀客。
地面上什么都没变。
地面上少他个把人算什么。
当夜把黑暗送来
我便想在心里
装上一盏灯
我真怕走夜路
在夜里看不见黑
黑暗是白昼的另一个世界
它篡改了心的色彩
一个人的面孔
阴阳两面
这个云朵辱没蓝天的午后
我忽然怕极了
阳光下粉墨登场的面孔
一个个按耐住了
太多的假象
唐山记
“燕赵七子”诗丛之一的《唐山记》，是东篱第三部诗集，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一部人文地理意义上的山海经（唐山北依燕山，南临渤海），也是一部植根于大地震废墟上的精神史，更是一部充满童年经验和成长经验的油葫芦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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