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史——我的曾祖父
曾祖父
在家谱中,他留下的是一个名字:刘隆煌。在家族人的口中,他却是一个传奇。他会武功,爱赌博,是中渡码头上的脚帮的老大,他不来码头上,谁也不敢打头挑第一担,挑第一担,有头子钱。他还是我的父辈们的守护神。在江湖上提到他的名字,牛鬼蛇神都高看一眼。
在小时候的饭桌上,父亲喝多了酒,就会提到他的名字,说他的威风,说他人高马大,走起路来带着一股风。家里后门那些练武的石锁,石杠子都是他用过的。
那石锁我见过,是红米石的,有几十斤重,小时候我两只手都提不起来,我三哥能一只手提起来,但也举不了三下。我父亲说,你老公(曾祖父,老读第四声)能单手举几十下,舞起来虎啸生风。
我父亲还最爱讲的是老公抓毛贼的事情,说有两位毛贼在菜园子里想偷菜,两个人数了好几遍菜畦,就担心会偷着我们家的菜,一边数还一边说,可别偷隆煌家的,偷了打都会打死。哪知道我曾祖父正在茅厕里解手,听到了两位毛贼的对话,不声不响的走到两位毛贼跟前,一手抓过去,毛贼就痛得鬼叫鬼叫,一边叫一边说,隆煌爷,我们没偷你家的呀。我曾祖父说,谁的也不能偷!
你老(第四声)公还……父亲一说起他的故事就没完。
那你怎么不同他学武,怎么不把祖传的武功传下来?
我的父亲似乎有难言之隐,想说又不往下说,而我却总觉得我的父亲,我的爷爷很失职,怎么就能够把祖传的武艺给失传。尤其是看过《少林寺》之后,更是心里对父亲对我爷爷很不满,觉得他们不可理喻,我想学武艺,却没处去学,拿着买来的一本《武林秘籍》,天天比比划划,还不得要领,还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而我的父亲,我的爷爷,守着这么好的一位老师,却不肯学武艺,这上哪说理去。
我的三叔更是,每当我同堂哥说要去学打,他就会骂我们死去学骂,还学打,打有那么好学的?真学了,打坏了自己倒是小事,打坏了别人,家底都要赔光。
慢慢长大,也读得懂家谱,才知道不只是我的老公(曾祖父)会武功,懂得打,我的高祖父还是清朝时的一位五品武官,赣州行营里的一位千总。再往上高曾祖父还是一位三品武官,做过副将。作为清朝的绿营兵,本来是可以世袭的,父死则子继。很可惜我的曾祖父却没有世袭到我高祖父的荣耀。
富不过三代!
面对两代人积蓄下的家业,我那一身武艺的曾祖父除了爱上吃喝之外,还爱上了赌博。先是把赣州的家业败个精光,然后携带家人回到了四里街上,继续吃、喝、赌,而且小的不赌,一把千金,到最后赌尽家产,败尽家业,四个儿子,卖了三个,当要把我爷爷也卖给他人还赌债时,我那已经伤心至绝,哭瞎了眼的曾祖母,拿起剪刀对我曾祖父说,你要卖了万坎(爷爷的名字),我就死给你看。你死了棺材面前断子绝孙,我还要打了三通埋人鼓,身边还有痛心人。
面对这样的一位父亲,我的爷爷哪里还会有学武的心情?他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学武,他还得为了这一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操劳。他从挑脚做起,一步一步做到有了遮风挡雨的房屋,有了闲钱把一个一个卖出去的兄弟给赎回来。哪怕是卖出去的是“木脑壳”,是傻傻的一个人,他也要把他们聚在一起,聚在一起,才是家!他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学武艺,他说学打打骂就不如学做生意,三代难出个买卖崽,唯有做买卖最可靠。后来,我的爷爷名下,许多孙辈都走向了生意场,虽然沉沉浮浮,但骨子里却继承了我爷爷的观点,唯有买卖可富家。
而我的曾祖父,仍是寅吃卯粮,赌赢了就唱着《空城计》里的“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族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一到家就把赢来的钱丢给我那哭瞎了眼睛的曾祖母,让她去让买肉买鱼,恰光用光身体健康。赌输了就不声不响的在外面柴堆里面过一夜。
我的大伯父倒是享尽了这位曾祖父的宠爱,不管是到哪里,他的长袖里都会掏出各种美食来给我的大伯父,尤其是听说那位地主的孙子欺负了我的大伯父,他更是第一个拿起木棍就冲出去。所以,我们的父亲每每说起曾祖父的时候,神态里仍是充满了自豪和骄傲,仍是说只要是在县里一提“隆煌”的名字,别人就会敬重三分。
可惜,我到今天,也只记得曾祖父的一个名字,叫做“刘隆煌”,知道他是“隆”字辈,我是“述”字辈,刘家的字辈是“恩隆万代,述永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