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从浙江大学毕业之后,徐小柠没有像她的师兄师姐一样找份“正经”的工作,不到两年时间就换了4份工作。我最早知道她时,她在“新农堂”做编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雨露空间,她拿着“无刺黄龙”在游说胡志艺,希望这位拥有50余家精品水果连锁店的老板能投资这个新品。在三亚凤凰机场接我的时候,徐小柠告诉我她在“新农堂”只待了2个月,之前在柬埔寨某芒果企业做总裁助理,之后又拉上投资在四川种指橙(一种芸香科柑橘属植物),2019年才到海南东方安顿下来。期间,还悄悄地领了结婚证。
“就觉得天花板很低。”不仅是“新农堂”,徐小柠对所有曾经工作过的企业都是这样的评价,于是她决定自己创业,想依托自己所学的农学专业在农业中创出一番新天地。“你算职业经理人吗?”跟我自己现在的职业一样,我对小师妹的职业定位也有点模糊。“我不叫职业经理人,我是有股份在里边的。”徐小柠显然不满意我给她的“高级打工人”的定义,她先找到项目,再拉投资人,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或许应该叫“联合创始人”。东方是海南火龙果的聚集地,有着五六万亩的种植规模。徐小柠管理的基地面积不大,只有百余亩,无论规模还是装备都与周边动辄上千亩的火龙果基地相差甚远,给人一种创业之初和成功之后的观感。徐小柠在这片处女地上种上燕窝果和“无刺黄龙”,总面积80亩。
“当初是怎么看上这两个品种的?”我对小师妹的选择充满着好奇。“这个说起来很有意思。”徐小柠饶有兴致地介绍道:“燕窝果最早在2000年的时候,我有个校友就把它弄到儋州,还种在大棚里。不过当时它不叫燕窝果,叫黄金果。结果种是种出来了,但是果子比较小,没什么经济价值,就把它给铲了。我刚毕业那两年不是天天在搜集这些新奇特的小众品类,就有校友向我介绍了燕窝果。那个时候海南的红心火龙果正在迅速扩张,我觉得有危机,所以就选择种燕窝果,同时储备了一些'无刺黄龙’。”“当时的效益预期是怎么样的?”我再问道。但凡要找投资方,必然要拿出一份投资分析报告,言明投资成本和效益预期。
“达是能达到,只不过方向已经变了。因为中途我们发现'无刺黄龙’更有发展空间,所以就陆续改种'无刺黄龙’。现在燕窝果的面积加起来只有15亩了。”我尝过徐小柠寄过来的“无刺黄龙”,黄皮白肉,模样比燕窝果好看,但口感却没有过人之处,倒是甚得胡志艺欢心,这才有了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我问徐小柠:“与燕窝果相比,'无刺黄龙’的优势在哪里?”“首先 ,在海南的气候条件下 ,'无刺黄龙 ’能种出来,燕窝果种不出来。在此基础上,我们通过技术上的努力,可以把'无刺黄龙’做得好吃。”
“不是放弃。”徐小柠辩解道:“只是我对燕窝果在海南的发展不怎么看好,不看好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其它地区可以对它实行降维打击。”“云南?”我想起在金岛庄园时,徐小柠提起过燕窝果在那里的上乘表现。“对!在云南可以做到一年6批花,在海南最多只能开3批花,而且只有2批到二批半才能结果。”很明显,我这位小师妹头脑非常活络,她通过学习和观察会不断地产生新想法,但我担心这些新思路在农业多因素影响下的正确性,比如今年在云南看到的多批次来花现象不代表每年都能如此。
见我疑问,徐小柠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基础的气候优势,目前我们在做一些新的技术尝试,无论对燕窝果还是火龙果的产量提升都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目前的栽培模式对高产是很不利的,下面的枝条是没办法结果的,只是起到营养枝的作用。我们有方法把所有的枝条都变成结果枝,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每亩结果枝的数量提高3倍……”“假如我是投资方,你怎么能说服我?”我听得云里雾里。假如我和她不熟,如果听到这么一段尚未赋予实践的表述,留给我的印象要么是天才,要么是骗子。“现在采用的排式栽培是通过增加种植密度来提高每亩结果枝的数量,我要做的改变同样是增加每亩结果枝的数量……”徐小柠似乎不愿意让我知晓她设想的技术核心,所以一直在兜圈子,重复着自己的方向和目标。
这也难怪,小师妹的农业方向是以新品种和新技术来吸引投资,共同创业,一旦被我公开,就丧失了唯一性。“你怎么评价燕窝果,从口感和市场角度?”我旧话重提。“就是一个甜。”徐小柠应道:“但是它有它的消费市场,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它的产量问题。”“但我现在觉得这个单品没有太大的市场空间。”我的判断理由就是徐小柠所说的单纯的甜,而且是像糖一般的齁甜,但除了甜,没有其他风味。
徐小柠说:“像你这样对水果了解很深的人才会这样评价,但是对普通消费者来说,燕窝果的复购率是很高的。再加上目前它有技术壁垒在,就算它是一个小众市场,在一个有限的面积内它还是有它的价值的。”这个看法我倒也认可。现在哪怕是一个不怎么好吃的单品,像牛油果,如果有很多人去炒作它,都可以跟一波新品种的红利期,但不代表这个新品未来的发展空间有多大。“你怎么看燕窝果的发展前景?”我转身问郑勇健。“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现在全中国的燕窝果种植面积不到5000亩,已经投产的大概是1000亩,就按每亩2000斤的产量计算,国内市场还是很容易消化掉的,因为我们进口的燕窝果每年就在20个柜左右。我就担心它的面积不断扩大,很快市场的价格就会掉下来了。”说着,郑勇健再次提到诺普信,这家上市公司凭借雄厚的资金实力,计划在海南和云南种植2万亩的燕窝果。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中国的水果产业已经陷入一种怪圈,就像红心火龙果一样,从2017年兴起,几年时间就陷入困境。”我忧虑道。郑勇健说:“火龙果真正开始发展是在2018年,三年时间这个市场一下子就饱和了,现在正季的火龙果价格已经掉到二三元一斤。生命力很短。我们从香蕉到柑橘再到火龙果,香蕉的周期有十年,柑橘也有六七年,火龙果就三年。”“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做农业还有没有前景?”我再问初出茅庐的徐小柠。“我觉得在这个行业中,第一是很少有人看得清,第二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每一步基本是按照预期地去做的。现在的问题是大家对这个行业的理解都不足,就像我们现在采用的排式种植模式,是对的吗?”
“你想说明什么问题呢?”经过这两天的交流,徐小柠在我脑海中的形象逐渐清晰,有活力,有亲和力,善于学习并富有创新能力,但对其经常言不由衷、遮遮掩掩的表达方式甚为气恼。无奈之下,我再把问题简化到如何避免让燕窝果重蹈红心火龙果的旧辙。“要看我的目的。”徐小柠解释道:“如果我想扬名立万,我就把燕窝果产量翻倍的技术推广出去,那燕窝果的价格也会像红心火龙果一样跌下去;如果我的目的是盈利,我自己悄悄做或者找个合伙人一起闷声发大财不行吗?”我无奈地笑一笑,我已经过了非要与人辩出是非的年龄,更何况对方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师妹,只是问道:“你觉得这个行业天花板高吗?”
“只能说这个行业一直有事情可以做。像现在我可以通过一些种植模式上的创新……”徐小柠依然以她跳跃的思维方式设想着自己的未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这个行业?”我对她说。我从来没有问过其他人类似的问题,因为我觉得这个行业似乎承载不了她的“野心”。“你不应该理解成我是属于哪个行业的,要看我做的事情能不能持续地为这个行业创造价值。”徐小柠的回答完美地应和了我的判断,其背后无非多了一个不宜晒之人前的“为自己创造价值”的诉求。
但不管怎么样,有了像郑勇健、徐小柠这样的有文化、有活力、有闯劲的年轻人的加入,再加上一个比一个更有钱的资本的加持,使得原本发展缓慢的中国农业在一些特定的区域中呈现出一派日新月异的繁荣景象。最大的价值,可以把一个贵族水果迅速平民化,让更多的消费者尝到价廉物美的好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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