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城 | 进 城 【景仁堂】杯征文003
进 城
文|墨 城
自古以来,城是人们心目里的荣华富贵。在城里住,叫城里人,自然身份高贵,居高临下。
上世纪的时候,乡里乡亲,饥寒日子过腻了、烦了,攒够了几个铜板毛票,就会往城里一趟。如果去的路上遇见熟人,隔着路伢子,或者沟渠田头吆喝一句“干啥去?”“进城哩!”那神情,问者满是向往,答者自是洋洋自得,音调高了八倍。或者俩人面对而立,老表长、张姐短捣嬉几句;或者蹲在路边,掏出旱烟,打火石噼噼啪啪对了火,吧嗒吧嗒吸上一袋,鼻子窟窿蹿烟,两个眼珠泛光,长起身来,屈了小腿,烟袋锅往千层底上梆梆梆一磕“回来喝两盅!”继续进发。
那时候的进城,是一种满足和奢求。回来的人,描述城里的酒肆店铺,人流车龙,讲述的唾沫星子飞溅,仿佛把街搬进了村里。听的人,凭借想象和一点点往昔进城的经验,伸颈侧目,仿佛也游了一番木梳背,四眼井,竹匠街,小阁口。浑身自在得如南城门头上的红红绿绿的风中彩旗,护城河里游了八圈的水中鱼儿。
老爷、爷爷辈,进个城更多的是卖自家后院那点产货。一筐梨,几袋枣,也可能是养了仨月的扎了老翎的雏鸡小鸭。希望最大的就是养了一年的肥猪。
听我妈说我姑爷,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城里生猪价格好,把猪绑了拉车上,地蹦三十里上了街。哪知道,价钱不咋的,不舍得买。拉回家又养了月把天气,不知道又从哪个上街的人打听到瓦店街收猪,贵!又踢踏踢踏走了五十多里,把养了一年多的肥猪卖了!赚钱回了口袋,相中了木匠铺子里的几样家具,在瓦店街给我妈买了一对黑明吊浆的黑漆椅子,做嫁妆。这椅子,现在还在,越坐,油漆越黝黑发亮,上面还有年代长的一层包浆。这刚色,现代化的喷漆烤漆没得比!只是去年在打牌时候,一个李姓小开发包工头暴发户,一屁股坐折了椅子肘。
赶到父辈,条件好点的家里已经有了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那叫牛!
自行车的主人对其爱得像自己孩子:车架擦擦,车梁用布或者油彩纸包裹,链条上油,心灵手巧的女主人做个座皮,手脚粗大笨手笨脚的,一定找到邻居巧手姑娘媳妇针织线勾,描凤画龙,榷子各稗,剪头针肚缝制出一个灯芯绒带穗子的座套。车放在里间房屋,常常要用被单子盖上的,细心人还会在墙上钉两木头橛子,把车挂上。打算进城的人,一定会满面笑容,客客气气来借车一用。农村人朴实,心里多不情愿,也会忍疼割爱借出去。少不了几次三番地叮嘱。
我光屁股玩大的好友,他爹有次喝晕了,给我们讲他的爱情故事:他借一辆自行车,带她进城。他骑,她坐。俩人在老公路(现在103省道)说说笑笑,一路欢歌笑语。不知道啥时候后面跟三骑车的年轻人,贼眉鼠眼,指指点点。吓坏了后座上的她,抱紧了他的腰,大气不敢出,如此走了七八里,拿捏得全身是汗,实在忍不住了,问他,是不是碰到有钱的坏人了。他只笑不语,一直到了板桥铺,后面的年轻人呼啦围上来,她吓得钻到他怀里。这一钻就是一辈子婚姻,生下我的好友兄弟三个。
后来,才知道,那三骑车的,都是他爹朋友,来帮相亲的。这也是进城进出一段奇缘吧。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打听打听,六七十年代,那些进城进出姻缘,一定不在少数。那个时候的进城,在爱情是懵懂花开,在人情是万流归宗。每个人进城力量虽小,不过也绽放出了万紫千红的春天:时代发展的潮流,不是几个政客就能阻挡的,改革开放前后,人们思想已经春潮涌动,那冬野冰凌茬子下暗暗鼓劲的野草,早隐隐望见了城市里红砖叠起的三四层洋房,听到了四月八庙会万潮奔腾的人流熙攘和此起彼伏地吆喝声。大姑娘小伙子见面脸红的时代,进城,是对桎梏的打破和颠覆,更是对自由幸福的战战兢兢的实践。
现在说来,进城,不是时尚,是常态。茶余饭后,没事了,一般人家,骑上电动车、三轮车,富裕人家,开上小车。
交通工具的快速发展,让老百姓更切实地感受到时代脉搏地跳动。城镇化进程速度如此之快,恐怕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现在的农村人,说个媳妇,女方也会提出了个基本要求:城里有房。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有房,就有了家,就是城里人。孩子能在城里上学,周末能在城里逛街,外面打工累了能回城里度假。
一个毗邻一高、一初中的新建小区,业主成立了微信群,每天都能看到在外打工者对回家来过城里生活的向往。回头再看现在的农村,真是:“千里翁妪坐,肃如春山空,不到农忙时,只闻鸡犬声。”农村人早起晚归,乡间小路,柏油公路,都是匆匆进城务工、学习、旅游的男女老少。
不知不觉,进城成了回家一样的感觉,这也许就是我们时代潮流的城镇化进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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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墨城,又笔名文丰,岳峰。河南南阳人,教育工作者。生在人杰地灵地,却无玲珑剔透心,闲暇时偶尔涂抹自娱自乐文字,醉卧于文学谷底,墨守成规,以山围城。不惑之年求文道而不得,疲生计而潸然。别无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