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海的收获

那年夏日的一天，母亲对我说，你明天跟着西街的刘大嫂去赶海吧。我一听，很激动，也很忐忑。我从未见过大海，也想象不出大海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海里全是水，听说还是咸的。我和别的小孩子曾在房东头河沟的沙子上，发现赶海人家倒掉的蚬子（文蛤）壳儿，壳里常留有一点风干的蚬子肉，我们就吹掉沙子和小蚂蚁，抠出干肉丁，放在嘴里咀嚼，那浓浓的海鲜味儿，异常美好，使我对神秘的大海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与向往。终于可以看见大海了，可我才十四岁，不会游泳，也不会赶海。母亲说，没事儿，你就跟着刘大嫂，去见识见识，什么事儿都得有开头。一切准备就绪，那天晚上兴奋得很久没睡着。

我们的赶海就是去渤海，在我家的西边，有十好几里地。我们一大早太阳刚露头就走，我从未离开过村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我们男女八九个人，都擓着装有口袋和午饭的各式各样的筐，拎着铲子钩子，一路有说有笑的特别愉快！最让我高兴的是，我的柳条筐里有母亲单给我烙的两个大火勺和两个煮鸡蛋，还有一棵大葱。我们向西经过于屯、孔屯、姜山咀，再向西北经过西庙山，就到了将军石旁边的渤海。

第一次面对大海，我有些失望。我们去的地方是永宁河入海口，当时还没怎么退潮，眼前是一大片的浑水，水边是淤泥。这就是大海吗？等了不一会儿，就退潮了，逐渐地显露出灰黄色泥浆的海滩。人们就开始赶海了。赶海特别累腰，我们背着午饭，把筐放在身边泥水的地上，在泥沙里挖蚬子，弯着腰，不能坐也不能蹲，一蹲后腚的裤子就湿了。我挖了不多的蚬子，还抓到几条胖头鱼。后来，我们又往随着海水的消退往里走，是沙石和黑礁石的海滩，水变清了。我们就捡小骨蟹子、小海螺、小锥锥，刘大嫂说那绿色的海腥菜也能吃。

我的腰和后背疼累得受不了，就在一块大黑礁石上坐一会儿。抬头远望，突然发现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大海！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色彩和景象，突发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脚下那生满颜色程度各异的绿色和棕色的海菜，在墨绿清澈的海水里漂浮。我望着望着，竟然有一种似梦非梦的感觉，那感受极特别，令我终生不忘！

下午涨潮了，该回家了。刘大嫂看了看我的筐，就把她筐里的抓一些给我，可我筐里的东西还是不多。我很不安，觉得对不起母亲的两个大火勺和煮鸡蛋，担心母亲会说我没用。

母亲从窗口一望见我，就眉开眼笑地迎了出来，忙接过我的筐看看，我心惭愧。可万没想到，母亲却愉快地说，不少不少！我以为母亲是在安慰我，就说我赶了不点儿，人家老周家的二驴子会在深海潜水扎猛子，在深水里踩了半面袋子的大海螺。母亲笑笑眯眯地说，你和人家比什么，那多危险？母亲接着又说，这世上有挣不完的钱，赶不完的海，有点儿就行，千万别贪心，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行啦！母亲摸着我的脸说，看你，都晒成黑小子了。母亲灿烂地笑了。

那天晚上，家里充满了海鲜味。母亲把土豆条和胖头鱼放在一起炖，一家人都吃到了鱼味，还吃了煮蚬子。饭后大家都用缝衣针挑那摁扣大小的海螺肉吃，还用铜钱掰断小锥锥的尾尖，咂吮小锥锥肉吃，海鲜的味道真正真浓！一家人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母亲把海腥菜放在小锅盖上在太阳底下晒，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海鲜味。母亲还抓起晒干的海腥菜，放在鼻子下闻，说她特别喜欢闻这种味道。我至今也非常喜欢闻那种浓郁的海味。

我人生的第一次赶海，收获的不仅仅是一点海物，还有使我铭记在心的母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