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宾与“花儿”一见钟情
左起塞克、萧军、王洛宾、杜明远、朱星南
1938年春天，西北战地服务团派作家萧军、诗人塞克和洛宾等人一起前往兰州唤起民众。他们坐在一辆装满了道具的旧式卡车上，摇摇晃晃地过黄河走宁夏一路风尘来到了地处陕甘宁三省之交的六盘山下。六盘山、盘六盘。高接天，雾漫漫。这里有一张张黑黑紫紫、木木讷讷的脸，有在贫乏困顿里挣扎的生灵，有纪念杨家将镇守三边的石人石马、石刻碑记。雨霏霏，洛宾一行无法翻山，滞留山下的大车店内。掌柜的看一行人操琴练声，便问他们可否比得过五朵梅？洛宾闻之好笑，便请掌柜的细细讲来。原来，五朵梅是此地方圆百里有名的民歌手，一听这名字，就能想象出她生得风流俊俏，嗓音清脆嘹亮，当年一定勾去了不少后生的魂魄。五朵梅来了，额头上一溜撒开五颗红痣，宛如五朵盛开的梅花。她红着腮，拧着脸，把声音放出喉咙，这声音融化着千百年来中亚细亚古老音乐的特色，挟带着西北边民生存的悲凉和惆怅，直奔人的心底：
走哩走哩者，
越哟的远哈了！
眼泪的花儿漂满了，
眼泪的花儿把心淹哈了！
走哩走哩者，
越哟的远哈了！
锅盔的褡裢轻哈了，
心上的惆怅重哈了！
五朵梅用本质很好又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那种直嗓唱出了压抑的高亢，每每在声音高扬的当口又猛然下滑，大起大落，极富生气，尾音的拖腔颤抖着使劲拉长，仿佛一只巨手在蓝天上自由地挥洒着大写意的山水，隐隐约约，无限绵长，使歌手在最大程度上渗透了这歌儿。悠长的尾音旋着飞出了大车店，在六盘山上飞扑回转，全然与黄土高原融为一体。它的苍凉，它的遒劲，如此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一个民族犹如在沼泽中跋涉时的沉重和挺着腰板站定承担严酷命运挑战的气质。
王洛宾在一刹那木木地呆了。“花儿”直愣愣赤裸裸地直撞他的心扉，使他在惊愕之余生发出巨大的快感。他以前从未听过“花儿”，现在一听就被震撼了，他与它一见钟情， 这种真和情是前所未有的，它的意境是书斋里的文人所无法想象的。
云雾弥漫的高山上传过的这种古老而又年轻的声音，带给人的不仅仅是陶醉，而是生命的升华，激情的飞溅，歌者与听者都仿佛离开了平地，升入了九重高天，俯视人寰，俯视隐秘的灵魂，让自己在这种博大之中迷醉、狂喜。“花儿”与洛宾内心那巨大的冲击创造力妥贴地吻合，使他立刻超越了纷争与功利，超越了平庸与琐屑，达到了一个无限空灵高远的境界。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他犯傻似地嘟哝着：“以前我竟会认为中国歌曲不抒情，没有表现力，大错特错，大错特错呀。”
他悟出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所有的艺术珍品都有民族风格，越是民族化越能走向世界。一扇神秘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了。多少人因无法悟透艺术的真谛而在门外苦苦徘徊，终生平庸。多少人踏破铁鞋与眼前的机会失之交臂，无法走出迷宫。真要对这场雨顶礼膜拜呵，命运之神在冥冥之中使他不知不觉地踏上了一条新的道路。
作者：张林，曾任职于凤凰卫视出版中心，曾长期在西北为国戍边，其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解放军文艺等刊物，深受文人学者的喜爱。朗诵：殷亚敏是第三届中国金话筒金奖获得者、中国视协主持人委员会副会长、珠海广播电视台总编辑，高级记者、原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主持人、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等三所大学兼职教授、广东电视台、贵州电视台常任培训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