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李志红

每晚带狗狗小花楼前的长椅上坐到十点回楼上,一开始是前邻后舍的住户,到九点以后渐渐只有我和花纳凉了。
大家都感慨“出来透透气”“凉快凉快”,或者说叫“乘凉”,我更愿意称之“纳凉”。搜索“纳”的意思:1.收进来;放进来;2.接受;3.享受;4.放进去;5.交付;6.姓。看,“纳”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每晚有这样两个小时,把尘世的琐虑清空,把天地自然之趣纳进来,然后好梦入眠。
人多时,大家七嘴八舌聊天,或笑或嗔,把能释放的情绪放出来,达到共享的乐趣,而不能与人言说的私密也会因为其他情绪的放空得到稀释,而释放的同时也是接纳。因当语文老师的职业病,常被嘲笑咬文嚼字,所以,我更喜欢聆听。有一初二的小姑娘,只要有我,就不停地和我说她的三观,她的同学们,她的网友,她的爸妈,她的老师们,开始我惊异于她的滔滔不绝。直到她和我说起她因抑郁自杀未果,我才有意识地听她说,有意识地与她说,开始她妈妈不让她缠着我,她说:“我感觉和姨说话,比和我的老师同学更有趣。”我曾当了二十多年的初中班主任,不敢说深谙他们的心理,起码比其他人更能理解她,但愿我对她不动声色的“悦纳”能够让她更轻松。
“欲纳天趣,先具幽怀”。我更享受九点以后我和花安静的时光。我长椅上坐着,花脚下趴着,我们一起听草坪里夏虫的呢喃,猜想它们是熟睡的呓语还是睡前的轻聊?看路灯下,匆忙赶路的各种小虫子,夜深人静,它们是没找到回家的路还是在找寻一个家?有时小花会去打扰这些小生灵,每每我就轻叱它:“花,众生不易,它们这么小,这么晚了还在匆匆赶路,哪像你前世拯救了地球般的好命!”小花也就不在动作,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把头放我膝盖撒娇。抬头看各家透出的灯光,为生计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可能会把眉头放松,看会儿手机电视,放了暑假的孩子们终于不再着急写作业,一家人各得其所其乐融融吧。但有时会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冲下来,我和小花都使劲找寻是哪个窗口扔出的愤怒,女人使劲地哭,力竭地吼,诉说自己的不易和愤懑。每每我的眼睛会湿润,想大声地告诉男人和孩子们:每一个女人都不易啊!她们也曾是父母膝下的娇娇女,从不曾想被这样的伤害。请善待你的妻子,理解你的母亲,她们的温柔和善你们能给予啊!
楼南是农人的土地,正是深深浅浅的绿铺满的季节,也是各种鸟活跃的天堂。每天天未亮,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就会把我唤醒,看它们在窗的防护栏上跳来跳去,曾给它们准备了小米和清水放外面窗台,但敏感胆小的它们不敢接近,只好随它们了。楼西有一片被主人放弃的苹果园,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子,一整天都会有长尾巴黑白羽毛的喜鹊“呱呱”地叫,我一直不知喜鹊叫喳喳是怎样翻译过来的,我听到的都是不大好听的“呱呱”的声音。替这些喜鹊们感谢这苹果园的主人,令它们每天有果子吃,一直可以到冬天。布谷鸟会发出两种声音“咕咕咕”和“布谷,布谷”,但我很少见到它们,早晨它们的“布谷,布谷”的叫声是从遥远的未知地传到我的耳边的。“无蝉鸣不夏天,无蛙鼓不夏夜”,雨后的蛙会“滚儿呱”地叫一个夜晚,希望它们赶紧地成家繁衍,因为下雨的时光很短,有时短到它们的后代来不及长大就干涸而死,蛙的人生更为短暂,我感觉每一句“滚儿呱”声里透出的是对生命的呼唤。相比之下,蝉就悠闲轻松得很了,它们有大把的时间无聊地鸣叫,和各样鸟鸣组成交响曲,长时间给这个夏季伴奏。
再往西是长长的京九铁路,火车的轰隆隆的声音夹杂着“哐当哐当”的声音。我喜欢看每一列火车,透过火车的窗想象窗里的是归人或者过客,窗里人是悲是喜?是短暂停留还是长途跋涉?有人说“高铁承载的是诗和远方,所以安静;火车承载的是返程和家乡,所以聒噪。”
无论是我们向往的诗和远方还是我们负担的父母和家乡,只要我们心具情怀地悦纳,生活就会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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