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沟，正在消失的历史（1）

七道沟，长白山深山腹地里的一个小小的山沟。它更久远的历史已难以考证，但它能够被书写的历史无疑与日本人有关。

1939-1945年，日本人指挥大量中国劳工在这片深山之中开采铁矿，修建铁路。这些劳工有些是通过招工的方式骗来，有些是被日本人直接抓来，还有些是被捕的抗日分子。这些劳工从事着最繁重的劳动，但生活条件却极其恶劣。一旦生病或受伤，几乎得不到任何医治，只能听天由命，死亡率非常高。死去的劳工得不到安葬，日本人就地挖一个大坑，直接将尸体扔到坑中，甚至一些还未死去的伤员或病号也被扔到坑中活活等死。坑中尸骨重叠，回荡着垂死者的呻吟，坑口还有闻着血腥味赶来的野狼、野狗。历史记载七道沟铁矿的劳工有17000多人，没人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人们将这样的尸坑称为万人坑。

七道沟铁矿有三个万人坑，最大的一个位于小镇的铁路边，称为铁西万人坑。六十年代，政府出资对万人坑进行了挖掘，对其中的尸骨进行了整理。死者的姓名家乡已不可考，甚至连数量也不无法确证，就在原址上重新掩埋，其上设置了纪念碑。纪念碑的正面写着“日伪统治时期七道沟铁矿死难矿工纪念碑”，背面镌刻着一段非常具有时代特点的草书：“纪念在斗争中死难的阶级兄弟，不忘旧社会的苦难，发扬我们无产阶级的革命传统，坚决朝着党和毛主席指示的道路前进，将革命进行到底”。

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祖国各地都是通火车的，因为在东北，很多象七道沟这样偏远的深山小镇都有火车线，乘火车出行在东北非常方便。长大后我才知道，只有东北才如此。至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以前，东北是全国铁路网最密集的地区，如毛细血管般伸向深山中的沟沟岔岔。这些密集的铁路网以及遍布东北大地的矿山、电站等等，很多都和侵华日军有关，这些工程的附近，都能找到这样的万人坑。这些工程，都是用中国劳工的白骨堆砌而成。

时间过去了四十几年，七道沟的万人坑虽几经修葺，但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破败了。其后的墓冢长满青草，若不是冢前的两级石阶，已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墓冢的模样，纪念碑也已残破不堪。尽管政府在纪念碑附近设立了禁止开荒种地的标识，但纪念碑附近还是开出了一部分农田，未被开垦的地方则蔓生荒草，拇指粗、一米多长的蛇在草地间悠哉地滑过。站在碑下仰望，青灰色的碑体在蓝天下沉默地矗立，白云渺渺，青山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