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伍泽生：天命之祭 / 开普饭

天命之祭

伍泽生

一

十年前，在灯红酒绿尔虞我诈之中用深夜难得的独醒以自慰的形式写过一篇胡里花哨不痛不痒的《男人四十》，还没来得及看那些不礼貌的转载，三千六百个昼夜颠倒的日子在紧攥的手指间毫无声响就溜走了。忍不住回首看看这一地的鸡毛，摸摸可以挟死蚊子的沟坎，没有半丝的伤感。犹如一根成熟的稻穗弯腰等待收割的季节，只是为留有大多的空粒有些羞愧和遗憾。终于明白，一个人生命中的遗憾比羞愧更可怕，比失败更加让人恐惧，比徒悲的伤感更加的冰凉透骨。

二十五年前，一个年轻人用蛇皮袋背了满满一袋子的忧愤坐着五分钟停一个站需要二十个小时到达的绿皮火车进入了广州这片火红的热土。眨眼间，当初那个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已经变成了在公交车上有人给他让座的小老头儿了。

从而立到不惑，没什么感觉。人生路上最好的年华和最壮观的景色基本上是在酒精的麻醉中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度过的。到了知天命，有些茫然，是到了五十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天命了，还是直到五十九才结束？六十是花甲，莫非现在已经开始进入了花甲？仔细想想，一种对自然规律的害怕感由然而生，接下来便是大半生两手空空的恐慌。一个人从生到死的距离怎么会如此的短暂，早上的霞光那么一闪便变成了西下的夕阳。时间快的让我想不起那走出校门时幼稚的模样，想不起那为人师表却误人子弟时天真的形态，想不起在报社一腔热血矫健又忙碌的样子。

虽然听不到那曾经拔节成长的响声，想不起身体在各个年龄段的变化，但一路所发生的事情却历历在目，如同就在昨天依稀可见的梦里。

曾经有一个梦想：到天命之年时便携一只能相互感知温度的手结束孤旅逃离这片雾霾之地，离开身边那些相互利用前面碰杯背后算计的狐朋狗友，回到那片生我祖辈葬我祖辈尚未被雾霾侵袭的土地，住进青山绿水下那栋曾经让村人羡慕的小楼，捡起二十五年前不甘心扔下的那支蘸满忧伤的笔，春播希望夏耕日月，秋观凉月冬享白雪，把凡尘杂念在自由的耕耘中彻底变成记忆，紧扣十指把两个暮年的身影聚焦于家乡父老的目光中，定格在那片耀眼的夕阳里。

醉醒后总是想着心中那遥不可及的梦想。

终于在五年前，那次伤筋动骨的醉酒，似一声温柔的叩问让我骤然醒悟。它似一声惊雷，更似一记耳光。于是，坚决且果然地带着少许仅能填腹的鱼虾和一身的疲惫信心满满离开了拼命撕杀二十多年的商海。

二

我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设计规划自己的生活，我要沿着自己的梦想去走一条人家不接受不理解的人生之路，我要用剩下的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去续写年轻时搁笔的故事。

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上，我接过了八十高龄的老父亲用了一辈子的农具。除了保障我自耕自食的生活乐趣外，还得做到，我什么时候都是农民的子孙土地的后裔。

我没有多少钱财但也不在乎多少钱财，土地除了回报给你生存还会教你怎样对待钱财。我无须借人钱财穿衣吃饭，也没钱借与他人买房买车。我向往的生活是衣能遮体饭可裹腹，在理想的王国里执子之手晨看日出笑对夕阳。我相信，凭借与文字的关系和那属于我的那一亩三分地绝对可以粗茶淡饭无牵无挂无忧无虑自由且快乐生存于这个世界。

我把种子洒在春风里，埋头耕耘，不问收获。

繁衍我祖祖辈辈的土地以它博大宽阔的胸襟接纳了这个背井离乡三十年的子孙，我在田间地头努力寻找着年轻时那坚定的脚步和幽长的身影。

我与那些把时间放在牌桌上以身体为本钱以输赢为宗旨的人是两路人，我对他们毫无意义透支自己的生命一次次让自己的情绪受到伤害感到无比的叹息；我与那些在饭桌上或者茶台边高谈阔论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的先明之士做不了朋友，我们笑脸相迎却从内心相互鄙视，但我会支持他的所有观点让他分不清方位更加的趾高气扬；我与那些身家显赫人模狗样有着两张面具的达官富人形同陌路，我用我特有的清高无惧他从内心发出的对一个文人的藐视，我用我宽阔的胸襟和另类的眼光告诉他为人的学理，在相对的视线中我能看到一个窃贼胆怯的目光。

我远离那些口是心非唯利是图的朋友，不再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大话空话客套话。我用我的热血漳显出我独特的秉性，我脱下丑陋不堪的面具生活在文字的世界中。我把所经历的耳闻目睹的种种悲剧血淋淋的撕开，告诉那些尚存良知的人们，在这个弥漫物欲的社会里有些东西永远比金钱重要。我向那些自认满足苟活于世的人们呐喊，我向那些骑在人民头上漠视民众疾苦的公仆们呼吁，当然，我也赞美那些传承文明与美好的人情事物。

我无比高兴和自豪，终于可以像一个带刀的自由侠客，让那些身上不干净的人见到我的身影就感到畏惧而躲避。尽管人微言轻，也尽管自嘲为文人中的阿Q，但我其成熟的思想和独特的人格犹如寒风中那支恕放的雪梅，高傲的挺着头颅。

我不关注雷洋，但我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雷洋；我不关注失踪的律师，但我怕有一天告官时找不到为自己辩护的人；我不关注连云港事件，我的家乡离连云港有一千三百多公里；我也不关注北京老虎伤人的事情，那只能说明漂亮又强势的的女人带给老公的不仅仅是颜值，还有家庭的灾难；我更不关注明星老婆和隔壁老宋的出轨，因为现在这种没有良知不讲道德把感情当衣服不要脸的无耻女人大多了……我没有时间也没精力更没有能力为各种社会事件用文字去煎熬一些慰籍心灵的时代鸡汤，那是年轻愤青的文人们干的事情，我唯一能做的是紧闭窗户拒绝那一阵阵的恶臭，然后用文字换一种方式向身边沉睡的人们发出我微弱的声音。

三

在那片越来越没有生机越来越贫瘠的土地上，既失落又迷茫。捡起当年扔下的那支尚未干涸的笔，孤独且寂寞地寻找着二十五年前留下的信念和梦想。

我感谢已经作古二十年的大哥，是他让我走进了方块字的世界。他让我明白了文字的不同组合可以产生不一样的想象；让我明白了从文字里可以领悟和感受到那种无以言表的魅力，还有带给自己的那种无穷的乐趣；让我明白了文字其实是一种最廉价又最有功效的相当神奇的良药。

我义无反顾走进了那片《雄性的土地》（32万字）；看望了《大嫂》（5千字）；愐怀了《哑叔》（4千字）；在镇政府领到了《饭票》（5千字）之后；夜深人静时痛苦而艰辛的回忆《都市外乡人》的岁月（40万字）；遇到了《神经病》（3万字）；参加了《陈水英之死》的葬礼（3万字）；时不时发一下《人生感悟》（3千字）；放不下《我的故土我的情》；也放不下一直通不过审刻又不想继续修改的《南漂客》（42万字），为了生计不得已接受政府部门的邀请，违心完成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完成的《丰碑》（37万字）；一个人穿行在向往婚姻和家的高铁上，寻找着没有上刊的《归途》（3万字）和感觉良好的《寻找潘多拉》（3万字）；心里永远记住自己是《土地的后裔》（2万字）；写下了家人看不懂也领悟不透的《白天不懂夜的黑》；（2、5万字）；想想再过两月便是离世多年的母亲五十年前第四次痛苦的日子，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于是有了这强差人意的《天命年祭》。

一千八百个不分昼夜的日子，像经历了一千八百次的叩问和抽打。

和身边人一样，一点也不在乎《哑叔》从北京颁过来的特等奖，丝毫也不顾及入围“浩然文学奖”的《都市外乡人》。我只想把唯一公平的时间当作对我人生的惠顾去弥补那些年曾经花天酒地的岁月；我只想把每一天的日子当作一个个最后告别的老友；我只想当我躺在棺材里的时候，下面垫的和上面盖的不是石灰或者煤炭，而是我写下的可以留于后世的这些和我有着不解之缘的文字；我最大的心愿和崇高的理想是在花甲之年像农民陈忠实一样有一部可以做忱头的东西。我不知道能否实现，但我会不懈努力并为之奋斗。尽管需要时间排除文字以外的那些东西，但有方方的义举和呐喊，我愿意等也相信自己有信心能够做到。我和家人一样，也看不起那张年轻时曾经梦寐以求相当于教授级却让现在很多人嗤之以鼻的证件，我知道它不如一个驾照吃香，不如一个厨师证、焊工证值钱，所以我从不敢拿出来在人前标榜和卖弄。我小心翼翼把它和我赖以生存的银行卡珍藏在箱底，直到那一天让我的后人把它焚烧在我无字的墓碑前。

我驰骋在蓝天白云下，淹身于青山绿水之中，在那片还算干净的土地上执着且坚强地用文字描绘和寻找心中那张美丽的画卷。

四

成功的人生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人说不是，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理想的生活是不是自由自在地随心所欲？有人说不是，而是能够控制和约束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我的人生不成功，我的生活也不理想，但我不喜欢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我把所有的时间当作宝贝小心翼翼放在那些年荒废了的国内外名著上，让那些不同的文字在我眼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飞翔跳跃。我的世界里没有功名利禄，只有爱恨情仇；没有金钱美女，只有是非得失。这些可恨可亲的文字让我在一千八百多个昼夜里失去和远离了很多东西：想当武松的血性、想做西门庆的欲望、时不时动怒的脾气、狭窄的胸襟、自私自利的思想。当然，它也教会了我珍惜、感恩和尊重。

我做不到坐看庭前花开花落，但我可以抬头望云卷云舒，我做不到置身于红尘世事之外的安然，但我可以有一种面对任何事情泰然处之的稳重和心态。

这五个匆匆而过的春夏秋冬，是我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二十年的总和，是我人生中最为重要又极其艰辛的折点，是我由青涩变成金黄、从狂傲不羁转变为老持沉稳的重要过程。

我敬重那些肩有责任胸有道义与知己喝酒可以敞开心扉没有半句假话然后把泪滳在杯中的男人，我鄙视那些行为不着调表洁内污没有良知用私欲衡量情感肆意枉为不考虑名声和后果的女人；我尊敬那些在风雨中携手对着全世界微笑却在艰难前行的伴侣；我羡慕那些相敬如宾把情感看作比生命还重要分开一晩便像丢了魂魄一样难以入睡的夫妻。

我住在属于自己的小楼里，心里却总想着城市里那些望房兴叹和躬身房贷的人们，我为他们难过；我开着自己的国产小车，却总想着马路两边潮水般匆忙的脚步和拥挤不堪的各类公交，我为他们着急；我吃着自种的绿色食品，我就会想起千千万万的农民工，那些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兄弟姐妹，还有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父老乡亲和失学儿童，我为他们悲哀。我倍感珍惜和满足我所拥有的一切，不敢再有任何非份之想。我对那些腰缠万贯一掷千金却为富不仁的达官贵人万般的不屑，因为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心里有数不完的遗憾，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当作虚无缥缈的浮云，而且会像铁链一样套在他们不散的魂魄上，做鬼都难以安宁。

我感谢那些有血有肉的方块字，我感谢那些具有生命的文字。

我感谢我的家人，是你们让我提前五年终结了醉生梦死的日子，那大红的改变身份的证件上写满了你们的理解包容和信任——你们是我心里最爱的人！我感谢我一路同行的挚友，是你们的陪伴支持与鼓励让我感到前行的路上不再寂寞孤单和失望，我的每一篇掘作里都离不开你们关注的目光——你们是这个社会上最富有的贵族。

我无悔于我天命之年的后半段时光，我会用行动和脚印为未来的花甲之祭添砖加瓦，用热血和信心来诠释忱头下那部力透纸背无比厚重的东西。

我命属天。我期待十年后的花甲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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