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春卷•诗歌篇•名家评论◇】《往返于“两界”之间的玫瑰——“阴阳鬼”王瑞东诗歌侧览》||□ 杨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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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  第29期  总第553期

诗歌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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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灵解读 □ 
往返于“两界”之间的玫瑰
——“阴阳鬼”王瑞东诗歌侧览
(评论)
文/杨张平  (山西)
□  引 语

怪异诡谲,是大家对诗人王瑞东诗歌公认的感觉评价!王瑞东,笔名阴阳贵,在我的记忆中他的确也是一个满身“鬼气”的诗人,一直是一个神秘的“此在”,所以我乐于称他的另一个笔名:阴阳鬼。
大约在七八年前,我似乎是在“博客网”上偶尔读到一些“乌鸦”“死亡”“黑暗”“恐怖”等气息弥漫的诗作,作品配还发了一些阴森恐怖的黑白色块、刺破夜幕的闪电、枯树和老藤之类的图片,那种令人恐怖、阴森的气氛扑面而来,深深刺疼了我,拒之无力,躲之不及。我曾难以适应地略过而又不得不“强迫症”般地一次次回头重读那些诗篇,使我反复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魔力或鬼怪的控制之中。
当看到作者为“阴阳鬼”这个名字时,我对他的人与诗就产生了一种无法排遣的“牵挂”。
几年后,再一次在网络与王瑞东相遇,我便一下将两个人合二为一。经与他核实,眼前这个已在全国各报刊发表诗作并已有影响的诗人王瑞东(阴阳贵),正是当年“刺伤”我,后被我认为销声匿迹、不知是否还在写诗的“阴阳鬼”。说实话,这一段间隔期间,我时不时会想起当年那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的诗作,然而一直没有再读到,也没有在阅读的视野中遇到类似可以“安慰”我“牵挂”的相似的诗作,所以有一种遗憾一直悄然在心。
有人说,王瑞东的诗是“鬼话连篇”,也有人誉之为“外星飞来的怪诗王”,连他自己也不否认甚至乐于将自己的诗归结于怪诞诡异黑暗之中,因为在他的周身似乎总是缠绕着一种阴森和黑暗。而在我看来,正是由于他的心中存在着、闪烁着、追随着光的存在,他在自己的城堡中渴望着光、建设着光、营造着光,才使他周围显得更为黑暗!正如格丽克在《别离》中体现的:夜不黑,黑的是这世界。所以,当我们在欣赏王瑞东以文学的文字艺术呈现他的诗情时,稍加注意便能发现他诗中潜藏的“哲学”中“神鬼”一般的矛盾性思考和实践。
纵观王瑞东的诗歌,除所谓“怪异诡谲”之外,我总是能隐约看到李白、格丽克、阿多尼斯以及保罗·策兰的影子在眼前徘徊。那么,他的诗歌景象呈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本质属性呢?
□  在阴阳的对立与融合中穿梭
阴阳贵的情感(更多的是爱情的玫瑰),总是在两界——“阴与阳”两个空间上对视和穿行。以下诗作,像一根绳索套牵着我们,让我们在他设置的阴阳两界里融合和穿梭。
我们总是从他的诗里看到一个代表爱情的形体在笔尖舞蹈。也许这个形体无法在日常的生活中名正言顺地出现,也许早已成为一段魂魄,但也无法远离它的出现、缠绕,以致使他的情感始终无法摆脱游走、穿梭于“两界”之间。
在《致几位朋友》中他说“人间不是我的故乡”,显然他直接将自己定位在人间之外的“另一界”。“我的户籍在鬼人国/泽地是我的身份证”,无疑这是在阐述“人”与“鬼人”之间的关系。于是,我们只能理解他题目中的“几位朋友”,无疑是他——“人”与相处的“鬼人”之间对峙。在人间他无法与“鬼人”获得和谐的共生,只能安置自己、把自己放入“鬼人国”而感叹“人间不是我的故乡”,而“狼会身披雪山/在人间做人/我必须要和鬼人来往”,则充分表明了他在人间的无奈。这种无奈当然不仅仅是“几位朋友”,而是一群大量的存在。这才是他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灵魂对世事的抨击、无奈,才是他对和谐、善良与光明的渴望。所以说,王瑞东抒发的并不是自己精神世界里的“小情小义”,而是对人间世情的关注和担忧。
就爱情而言,他也同样是在“阴阳两界”之间进行呈现。比如他在《花环》中说:
你捡这些
悼念的人
扔掉的白花
做什么
我要今晚
编扎一个花环
明天献给
一位新娘的礼物
显然他把悼念死者的白花与代表生命的“新娘”放置在一起是一种故意行为,他是在两界之间不断地挖掘沟通的渠道。《悼念一场婚礼》则将生与死、阴与阳、喜与悲,在题目中直接托出,并毫不顾忌甚至是自我暴露式地将自己“阴阳贵”放置诗中,可见其是作为一个实体和概念角色对“两界”的同时拥有且乐意而为。他以第三者发问的形式说:“阴阳贵,今天你怎么啦/披麻戴孝到哪里”,并接着回答:“我心上人今天/要成为别人的美丽新娘”,整首诗几乎都在用强烈的近距离对视展现“生与死”的对峙(亦是融合)。
在《尸体也要参加婚礼》中,阴阳两界的矛盾则显现得更为突出:
不能再拖着我
婚礼很快就要举行
主人呀,你不能一人去
我们应该一起参加婚礼
……
主人,你用活人打扮我
我会比活人还要活人
在这里,“阴与阳”在对话,“尸与魂”在对话,“我与她”在对话,“棒打鸳鸯”“光切阴阳”,我与她的情感、生命在接受两界分野的“光”的抽打和切割,以致遍体鳞伤、血流成河,《嘴唇骨灰盒》《他是一位》也是如此。《埋在花中》则以爱情童话般的情景做了淋漓尽致的抒写:
花却伤心地哭
花哭出人类的伤口
花也是神的伤口
就像月亮是天空的伤口
正如2020年诺贝尔文学家获得者美国女诗人格丽克在《伊萨卡》中所诉说的那样:“他们不知道一个人去爱的时候/裹尸布就成了结婚礼服。”以及《塞壬》中“当我坠入爱,我就犯了罪”,与王瑞东《花是爱情的罪犯》的呈现何不是如出一辙?!
既然在王瑞东的诗中,阴与阳始终对立统一在诗人身上,那自然会在他的身上对“死亡”和“生命”有着直接、集中的反应和碰撞。
王瑞东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诗观是:“用诗创造我的生命”。含义之一,无疑是他把诗歌作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那么含义之二,便是他想在另一界“创造”出自己在尘世的现实中“已死”的生命追求。这就是“生与死”“阴与阳”在他身上的辩证体现和哲学思考。这是不是“诗领导生命”(于坚)的同类性解释呢?!
我们知道,格丽克诗中对死亡的触及是主要的主题之一。“她的诗作大多是关于死、生、爱、性,而死亡居于核心”(柳向阳:《露易丝·格丽克的疼痛之诗》)。我们说死亡是恐惧的,但我们能做的往往是回避,而比回避更可怕者则是极力去从佛或神那里寻得解脱。回避者是不幸的,而“摆脱”死亡者未必幸福,甚至更不幸。
格丽克说:“每个恐惧爱的人都恐惧死亡”。其实,这是一条真理。爱的广泛与深刻等同于死亡恐惧的广泛与深刻。所以我们不难肯定王瑞东对死亡的捕捉,显然是对“爱”的另一种呈现。
我们大多会体会到,一个人如果在更年少、年轻的时候接触到神或佛,那他就是在更早地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烦恼和对死亡的恐惧找到依托和安慰。他对生的眷恋往往低于对死亡的无奈的接近,这种死亡的恐惧可能是他的一生都很少得到快乐。关于死亡的恐惧总是会趁一切闲暇的缝隙出来骚扰我们的生活,直到生活无奈的忙碌将这缝隙填充,让死亡的恐惧暂且安睡起来。我们从格丽克的《歌》中发现,自我对峙,自我反省并从中找到生命的妥协,这是对低暗处开放的、滞后的、低调的玫瑰的审视和期待。从这个角度我们很容易吮嗅到王瑞东有关死亡的诗歌中“玫瑰”的气息,总能看到“往返于阴阳两界之间的玫瑰”的身影。
我毫不怀疑地认为:王瑞东始终在爱着。不管甜言蜜语、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等现实中的景象离他多么遥远,爱的火焰始终的在他的灵魂中熊熊燃烧着。“我没有被人爱过/这表示我还爱着。”(格丽克《最初的记忆》),王瑞东也始终对自己有这样的自信!当一个人始终爱着的时候,生命就不会停止。格丽克在《鸡蛋》中说:“总是在黑夜,我感到大海/刺痛我的生命”,“这些充斥着黑暗与死气的诗句果真如大海里长出的刺,不仅刺穿诗人年轻时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也刺穿了此刻沉浸在她私人世界中的读者”(荒原野麦:《精选//露易丝·格丽克诗歌》),王瑞东的诗歌是不是正是这样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与格丽克不同的是,格丽克的诗看上去在语言上似乎往往没有过多的惊喜,却总是在一种似乎语此而言他的神话般的平缓叙说中给人以闷雷般的震撼。像科恩、聂鲁达、辛波斯卡等人一样,总是把事物的描摹和情感的寄托运用到极致。她总是安静地、默默地叙说着她周围杂碎平淡的生活,没有喧哗和激情的呼喊,而王瑞东所不同的则是孤独地、大声地、自语式地托出自己,尽管并没有得到更多同情的回声。
□  在语言的极地寻觅和舞蹈
“诗与数学是语言的两极(帕斯)”。每一位诗人都在试图从语言的锋芒上,读取诗歌的用心。特别是后现代派诗人在将“意象”化解于自己的叙事和疼痛情感的流露时,诗性语言的创造和灵活运用便展现出容易被接受并赞扬的更大魅力。这是当下一些优秀的流行诗人捻熟的手法,为诗坛可以倡导的方向。王瑞东诗歌语言方面有了这种曙光并在逐渐散发、扩大它所照亮的范围,如果他能发觉到这个特性,那自然会成为他更受欢迎的一个渠道。我始终坚信,不在语言的陌生处不断触摸边界的诗人,不能算一个真正靠近诗歌的诗人,当然他的诗也就不能成为具有独特个性的经典诗歌。这是诗歌语言必须具备的粗粝、陌生感魅力的第一个层面,另一个层面则是通过语言的感觉,传递世界(思想和情感)的本质。
而对王瑞东来说,关注语言是一个应该选择并付诸努力的重点。因为,他(当然也是其他诗人)呈现出的诗歌必须在语言的两个层面肩负起更大责任,才足以安放他的诗意和情怀。马拉美说的:“诗是通过语言来直觉这个世界的本质,不是用思想来推理出来世界本质的”,要“让读者身处诗的语境,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情感体验、思想境界重新造出一个新世界”,也正是我对王瑞东所期待的。在我看来,诗歌是唯一有实力可与语言的锋刃交锋的对手,只有它们的碰撞处,才会迸溅出美好到绝望的火光,而这种美好的光亮既是语言带来的色彩,也是语言承载的世界本质的味道。这一方面,我们能够看出他的修为和结果。
王瑞东,一直在履行着诗的真正使命,在语言上做着美好而苦心的探索,他也许相信“只有诗歌是唯一能够击败语言的武器”(布罗茨基在《钟摆之歌》一文中评价卡瓦菲斯时说),只有诗歌能在碰撞中打开语言最灿烂的瞬间和这瞬间里形成的一种不灭的诗意。比如:
“月亮是爱的鸟巢(《鸟巢》)”赋予了语言最美的含义和追问。类似语言的创造他一直在进行:
“美丽草原是花的牢房”(《花和狼的悲惨故事》);
“晚霞是苍天为我们盛开的玫瑰/只有我们的爱能摘下”(《油纸伞》);
“花也是神的伤口/就像月亮是天空的伤口(《埋在花中》)”;
“花是爱情的罪犯”(《花是爱情的罪犯》);
“我嘴唇花房”(《思念之伤》);
……
“嘴唇的骨灰盒”(《嘴唇的骨灰盒》)等等,这些语言的错愕之美是令人惊异的。
特别是“嘴唇的骨灰盒”,集中反映了他做创造的独特语言对“负心人”“爱情”的占有。他以自己的“生命”做“坟墓”,将自己嘴唇做骨灰盒,打造他们爱情的“陵园”,无论生生死死他都要拥有这份痛彻生命的爱情。“我一定用我一生的时光/举行天上人间/最隆重的世纪葬礼”。爱情从来就是自私的,很显然王瑞东的表达更为偏激,即便是死去,此生不能拥有,也要将你带进天堂,做自己天堂城堡的“压寨夫人”,这种几乎强盗的逻辑,在爱情的王国里,我想还是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他用语言极地处的舞蹈,向读者彰示了语言承载诗情的能力。
好的诗歌语言:“踏实而腴润,经过淬砺又像是脱口而出,单纯而又有骨子里的丰富感。平和深邃不再蛊惑,诚恳自尊又触动人心(陈超)”因此,在他的诗歌创作中,我们能清晰感受到那份“将情绪、境界、思想和声音融为一体,发出自生命深处重浊的舒适”。
保罗·策兰作为20世纪下半叶以来最具影响力的德语诗人,他以诗歌“替所有失语者疾呼,来对抗破碎的世界”。他的作品“既是人类苦难的见证,也是现代诗歌艺术探索的先驱”。王瑞东他不仅在为自己生活中的“失语”以诗的形态来“疾呼”,对抗自己当然也是这个世界其他具有共同命运的人一起“对抗破碎的世界”,其作品无疑是在为“苦难”见证。
我们知道,策兰出生于一个犹太人家庭,其父母惨死在纳粹集中营里,苦难在它的身上具有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痕。我们不知道王瑞东的苦难特别是情感的苦难来自哪里,但我们却同样找到了他诗歌的体肤上一直隐隐作痛的伤疤。这能脱开他“上山下乡”“企业破产”“几度失业”“当保安”“做先生”以及“漂泊为生”的苦难经历吗?!
“阴阳贵”,我一直喜欢称他为“阴阳鬼”。因为,他与另一个隔世之人之间的“沟通”凭得就是他这种常人无法拥有的“鬼气”,而这种多年挥之不去且永远不可能消解的“情感”,已经凝结成他灵魂和肉体的共同存在。这不是他诗情的需要,而是生活烙下的伤痕。他在《空荡的传说》中说:
现在只有阴阳贵
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传说中
他想精彩表演
但他呆若木鸡
不知怎么表演
他所谓传说只是一个说辞,他只是希望他的情感安放的无奈像人们习惯的传说一样拥有某种不可磨灭的力量,而这种传说显然就时时刻刻存在于他的身心之中。这种感情的存在和延伸在《用泪水砸石头》中得到了毫无疑问的确认和验证:
王瑞东
那不是石头
是我血写的
无数情书
埋在地下
它们应该生
长万紫干红
为我的思念
编扎一间
华丽鸟巢
如果说,这不是他日常生活命运的直接写照,那也必是感情(爱情)命运的类似体验,不然怎么会有血写的“无数情书/埋在地下”?而这没有结果的“感情”,只能变成一生的“思念”成为自己永远追望的对象和美好的寄托或回忆:华丽鸟巢。在一篇《关于诗歌》的短文中,戈麦这样写道:“诗歌应当是语言的利斧,它能够剖开心灵的冰河。在词与词的交汇、融合、分解、对抗的创造中,犀利夺目的语言之光必将照亮人的生存。”这不正是王瑞东用他的诗歌呈现的语言的利斧所剖开的“心灵的冰河”吗?
诗人王瑞东在语言的极地寻觅着为他代言的文字形体,而文字的舞蹈是对他命运的诗意和他一直无法摆脱的“诡异”“怪诞”的阐释。至此,我们也算找到了他往返于两界之间的“玫瑰”的另一种理由。而这已经形成烙印的经历,如同余秀华已经无法改变的“残疾的身体”所赋存的诗情的源泉,所以我们永远不必担心王瑞东会江郎才尽、诗意枯竭, 他独具风格的“怪癖诡谲”的诗风将不会改变。
□  在身心的异乡中奔走与回归
发生在自己身上和身边的事情(故乡)无法去解救,只能靠诗情和灵魂的漂泊(异乡)去解释。身体在故乡,而灵魂在异乡;诗歌从故乡出发,而诗情在异乡弥漫。这是我对诗人王瑞东和他作品关系属性的理解。
加缪说:“绝望的人没有故乡”(《加缪手记》第二卷)。而一个永远蜷缩在襁褓里的人,脚下没有征途。一个永远不曾离开故乡在旅途中漂泊的人,不足以拥有故乡的骨魂。故乡的魂骨,不会在他的心灵中烙下疼痛或美好的印记。我始终认为:“流浪”的人,才有“故乡”。那么,诗人王瑞东的故乡是什么,异乡又是什么?
王瑞东的故乡是物理意义上的身体和枷锁中的生活,而他的异乡正是他流浪的“诗情”。
王瑞东的诗歌,尽管他的几首所谓“生态诗”是眼睛向外的审视,但其他所有诗歌的故乡和出发地无一不是他对身边的“日子”的内窥,无一不是纠缠在他灵魂里的“玫瑰”的折射。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在《孤独是一座花园》中说:“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他的生活有战争带来的创伤,但他依然在创伤的绝望中种植愿望,花园即便是孤独的,作为其中的一棵树,太阳不能照亮的他要用蜡烛照亮。也就是说,在王瑞东生活故土的暗处,他一直在用游走于异乡的诗情照耀。
“孤独是一座花园,
但其中有一棵树
有时候
太阳不能把你照亮
一支蜡烛却能把你照亮。
……
玫瑰的影子
是一朵凋谢的玫瑰。”(《纪念朦胧与清晰的事物》)
早在2016年,我就因“孤独的花园”受到感染。写下《汽笛》:
夜间。我怀抱
一座花园。灯火
孤独,在夜空下徘徊
你在里面。呼吸
阻塞,大马士革街道
血液的花朵,开出窒息
上帝膝下,阿拉伯
身陷纠缠。你夺不下
老鼠的鞭子,正以词语
种植愿望的森林。从火的
眼睛里发掘幽深的黎明
尘埃的列车,载不动
瓦解的城。月亮崩塌
风弹不动树的悲伤
炊烟,早已被子弹收割
你的一百把钥匙
打不开一扇门。玫瑰
石榴,已化为灰烬
加入星星的列队,你
走进森林,田野
那里,有你散失的祖国
此时,我以你燃烧的文字
取暖。在繁盛的花丛中
谛听,浓雾里断垣的呼喊
唱诗班的歌声,在大地
流传。厌倦已成麻木
今夜,你拉响了滚动的汽笛
此刻重读这首诗歌,我似乎从阿多尼斯的生活和自己的感受中找到了与王瑞东相通的东西,我们像被同一根绳索捆绑着,倍感同类命运的亲切。
诗人王瑞东的故乡还不仅仅是自己这块有限的故土,他的肩上还有“家乡”——那些众多的与他一样需要富足和快乐的人们。他在为更多的命运共同者《祈祷》,其实也是在呐喊:
这边,我要把天堂拆除
拆除成漂泊穷人的房屋
那边,我要把地狱改造成天堂的门
穷人可以站在天堂门外
这边,我每天都把一轮日出
宰杀成穷人的鸡鸭
那边,我要把黑夜砸碎
黑夜从此不再是穷人的家
我还要大胆把阳光种成麦子
天下穷人从此不再挨饿
月光酿造成甜酒
天下穷人可以享受高级人生了
春天不在是天堂的一片树叶
春天是天下穷人华丽时装了
从这里我们完全看得出来,他在竭尽全力为贫穷的“故土”发出嘶鸣,他要“拆除天堂”变成漂泊人的房屋,像杜甫一样,“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且要把罪恶的地狱“改造成天堂的门”。朝阳是他为穷人宰杀的鸡鸭,他要砸烂黑夜这个穷人的家,把太阳种成麦子,把月亮酿成美酒,让“春天不再是天堂的一片树叶”,而是“天下穷人的华丽时装”,此时王瑞东诗人骨子里的浪漫大潮再次涌起,就像他在月亮中大规模喷发式倾泻思念一样,他异乡中本质上不安分的灵魂的魔力开始发威,暴风雨式地反哺起他的“故乡”,我们不得不为安静的被大山压抑的王瑞东身体里奔腾的情怀而感喟,而赞叹。
心在身外奔走,魂在异乡中反哺。
就其诗歌而言,这是一种语言的漂泊游走,却是诗情本质上的回归。
□  在月亮的镜子里反思和对照
据说在波斯有个比喻,说“月亮是时间的镜子”。“在‘时间镜子’的佳句中,既有月亮的易碎性,又有它的永恒性”,博尔赫兹斯在谈及诗歌美学的相关论述中曾有过这样的提法,这是一个哲学性的思考和判定。格丽克在《棱镜》中,以诗句“一个折射爱情的镜子。如果你坠入爱情,妹妹说,/那就像被闪电击中”,涉及到爱情与镜子的关系。而班齐斯则直接说:“镜子如同/ 阴影中的一轮明月”。尽管班齐斯的镜子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好像是一个见证爱情的人,但王瑞东的“月亮的镜子”,又何尝不是他希望中的爱情寄放者和见证者呢!
在王瑞东诗作的集合中,月亮的意象大量充斥,我不得不想到镜子。这面镜子,照着时间,照着爱情,古今中外的诗人们赋予了月亮太多的情感。镜子的真实让人敬仰,而它的深邃却也让人恐怖。“易碎性”“永恒性”给予了物理特征下的哲学思考,而更多的则是千变万化的以爱情为主要核心的情感寄托。
著名台湾诗人余光中,有一首关于李白的赞美诗:“酒入愁肠,七分化作了月光,余下三分呼为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这首诗对李白与月亮作了一个评估,绣口里含着半个盛唐的李白,那生命中的七成竟被月光占去了。可见这月光,在李白的生命和诗魂里有多重的分量!
据全唐诗记载,李白一生成诗九百余首,而在这九百多首诗歌中,写到月亮的诗就有约365首左右,关于月亮的诗句就有近400句,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瞠目的数字!月亮走进他的生命,我想那是与生俱来的吧!他无法左右也无法排遣,不约而至、不可阻拦的月亮,就那样丰富了他的诗章和梦幻!李白诗中晶莹的月光是扑面而来的:那闪烁的、迸溅的、穿越的、倾泄的、飘洒的;那淡淡的、幽幽的、皎皎的、朗朗的、素素的;那江边的、云间的、海上的、风中的;那瑶台的、石上的、松间的、竹溪的;峨嵋的、边城的、秦楼的、楚天的……所有的月光,摇曳着曼妙的身段,抛洒着摄魂的媚眼,从风雨云夜中,从山石松水间,从天地江海边,从春夏秋冬里向我们拥来,灌醉了我们的心魂;李白的醇酒曾醉了那月亮,这月亮的光辉却醉倒了我们;醉了长长的时空,醉了长长的史书,醉了长长的岁月!那或圆或缺,或弯或尖,或薄或清,或白或素的月亮,装饰了我们的心境,点缀了我们的梦幻,让我们贪欲的目光在他的诗山酒海、剑光仙乐中苦苦飞翔!
李白是在诗中写月亮最多的人,他的诗也与月结下了不解之缘。李白不仅写月的诗多,诗中多次写月的也很多,写三次以上的诗就达几十首。当然有的诗比较长,写到月亮的次数多,但有的诗仅仅几句却也多次写到月亮。最熟悉、最典型的一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静夜思》;二是仅有八句的《把酒问月》中就有六次写到月亮;三是《峨嵋山月歌》八句就有六句写到月亮。
我想说的是,风花雪月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才子诗人们笔下的常客,但将月亮能写的这么多、这么全,这么富有色彩、富有神态、富有韵味、富有情感的,我看恐怕只有李白一人!月亮这面镜子,使我们清清楚楚看到李白的一生。
那么王瑞东与月亮这面镜子到底结下了怎样的不解之缘呢?
随意打开王瑞东参加“龙川杯”诗歌赛的9首诗歌,其中竟然有7首写到月亮!比如:《寻找不到》《你已在画中》《种在沙漠上的诗》《逝雪》《他是一位》《怎么缝补》。而月亮这个意象:在他的《坟墓》中出现7次,《鸟巢》中出现7次,频次很大。《寻找那首歌》《夕阳下》《月亮从没有鸟巢》《荷马的女儿》《思念酒》《石头上种思念》《千年没有儿牧羊》《永恒吹奏一曲相思曲》《火是恋人的锁》,他发表在《当代文学家》的诗作中,明确提到月亮的就达10首之多。发来的23首20年新作中,就有《用眼睛洗》《修补月光》《花是爱情的罪犯》《埋在花中》《嫁给谁》《一切都空了》《喊故事》《花环》《思念与月光盐水》《窗》《悼念一场婚礼》等11首,占到几乎50%,而且以上诗作并没有重复。《坟墓》《哑鱼》《虎殇》《哀虎》《祈祷》中,月亮也不时闪现。
可见,不论在哪个时段,参与或发表在什么刊物,王瑞东发给对方诗歌的同时,从没有舍得落下他的“月亮”,月光始终照耀着他的诗歌,照耀着诗歌的前程,照耀着诗歌背负的凄冷的岁月,是他所有“思念”一个最安全的存放之地,也是他同情自己的一种解脱。请看《鸟巢》:
月亮是爱的鸟巢
从此思念就有个家
月亮的鸟巢在哪
为何总是不停地飞
……
从此天空空空荡荡
月亮就在空荡天空飞
月亮必须不停飞
她也有相爱的心上人
心上人不知在哪
月亮寻找干年没有寻找到
月亮让人类的相思
有一个休息的巢
天下人为何不帮帮忙
为月亮搭建一间鸟巢
这首诗中,他以鸟巢作比月亮,寄托自己仰望中的相思,以致最终激发内心极大的同情,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折射出来,对在天空中飞动的月亮给予了极大同情,以致极力呼吁“天下人为何不帮帮忙/为月亮搭建一间鸟巢”,在《喊月亮》中他也极尽所能,想“每天用我的一双眼睛/为月亮筑建一间鸟巢”。
除此之外,前述的大量的诗作中,诗人所期望的爱情几乎塞满了整个“镜子。不论他将月亮比作坟墓、窗户、鸟巢,比作甜果、美酒、雨水,还是比作教堂、花环、伤口、老虎;也无论他笔下的月亮是悲伤的、空寂的、呆滞的还是是圆满的、破碎的、干净的、沾满灰尘的;不论是飞动的、复活的、燃烧的,还是被悼念的、被剪碎的、被腌制的、被雕塑的,甚至是可以称为厅堂的、嘴唇的、可以作为水手的、快递员的、阅读者的等等等等,最终几乎均与“思念”有关,那么他的“思念”便找到一个他可以任意安放的去处。在那里,月亮亦即他的思念便有了千变万化的姿态,可以代他仰望、流泪,可以任他指使、膜拜的听话的对象,也许那月亮就是他的爱人、他的情人、他的女儿、他的女神抑或奴隶。
李白的诗歌历来是浪漫主义抒情的典范,而王瑞东诗歌不论他以怎样的“词语”标示出气氛的“恐怖”,其抒情的浪漫情怀始终在他的灵魂中激荡。浪漫,就是乍泄般的抒发,就是决堤般的呐喊,我们总是能从王瑞东的诗歌中找到那种雪地里野狼对着旷野和月光发出嘶鸣般的不安,但他这种“狼性”的伤害却似乎始终离自己更近,这种孤独似乎并没有过多地触及到那些与自己的生活相距很远的人。月亮这面镜子照耀的,是不同人的不同世界。而这种不同,王瑞东是用诗来完成的。
□  结语
除夕。窗外还有些许寒意,但日子已经立春十天了。郊区传来噼噼剥剥的爆竹声和几声狗吠,整个夜色似乎突然鲜活起来,搁下笔从明亮的窗户望出去,有一种温暖和轻松悄然升起。
我持有与诗歌理论研究专家、诗歌评论家、南开大学罗振亚教授相同看法:诗,有其不可完全解读性。王瑞东的诗歌,其他题材内容也有涉及,我所目及并非全貌,故而为侧览,且“诗无达诂”,非期同仁赞同,也难达诗人本愿。但可以肯定的是,王瑞东不可改变地会由他的“故乡”出发,继续在他诗意的异乡固执地漂泊。如果说对王瑞的的未来诗歌有什么期待的话,那就是再精致一些,材料精致一些,雕篆精致一些,形神精致一些,以致让诗作成为可以供读者弥久欣赏和回味的艺术品更好。
新年的钟声响起,祝愿诗人王瑞东和他的诗歌像新年一样安好。

2021.1.26——2.11

一日一画

YI RI YI HUA 

秦嘉业,女,汉族,画家,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广西分会会员,南昌书画院名誉副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

本期责任编辑:零下

当代文学家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作者风采
浩然文学奖获得者、著名报告文学作家:杨张平

作者简介:

杨张平,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见于《诗选刊》《知音》《山东文学》《黄河》《山西文学》《山西青年》《都市》等报刊。作品入选《山西文学年度作品选·诗歌卷》《中国当代文学》等选本。
获首届浩然文学奖,全国首届先锋杯文学大奖赛诗歌二等奖,全国青年散文大奖赛,临汾市文学创作诗歌奖等奖项.
著有随笔集《本不想说》,现代诗集《随风飘扬》《拐角》等。
本刊顾问团队介绍

文学顾问:

孔灏

中国作协会员,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连云港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市作协副主席。

文学顾问:

相裕亭

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副秘书长。

文学顾问:

徐继东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

文学顾问:

李锋古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本刊法律、书法、摄影顾问及主播团队

法律顾问:吕庆根先生

书法顾问:

侍少华先生(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一级美术师)

李敬伟先生(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摄影顾问:

王红军先生(江苏摄协会员、《江苏摄影》采编)

国画顾问:

徐开领先生(一级美术师,中国工艺美术家协会理事,全国社会艺术水平考级考官,江苏省财会学院客座教授)

特约主播:

水.寒傲似冰女士、宁静女士、清山先生、愚人先生

当代文学家协会作家理事会
各地分会主席、副主席名单
宋海红:江苏省分会主席
韩英:宿州市分会主席
文香婵:河南省分会主席
陈石秋:重庆市分会主席
晁岳超:淮安市分会主席
成泽宪:南京市分会主席
贺龙国:江苏省分会副主席
刘继平:连云港市分会主席
郭晓峰:辽宁省分会主席
邓英肇:邵阳市分会主席
陈革非:深圳市分会主席
张更桑脑乳:甘肃省分会主席
余谦:河南省分会副主席
(发展添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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