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 席~那些年那些有趣的事(6)

那些年那些有趣的事(6)

抢 席

梅林

文革中的那些年,一般的婚宴邀请,我家是由我去应酬,奶奶一家是由奶奶应酬。与我对这些应酬不耐烦的态度相反,奶奶对吃席的热情很高,总是把身上拾掇地干净利落,高高兴兴地去赴宴,并对我说:“趁我现在腿脚还利索,有能走动的机会就要多走动,去了能见到很多平常见不到的熟人,以后老得走不动了,想见到那些熟人就难了”。

这一年是70年的春节前,农村人的婚嫁大多集中在春节前后。有一天,乡下有一家与奶奶和我母亲相识多年的回族乡亲来请我们去吃婚宴。这家人我们很熟悉,结婚的年轻小伙子更为熟悉。那几年,他和队里的几个小伙子在银川给生产队搞副业,用毛驴车给建筑单位拉建筑材料,到晚上驴车就放在我们院子的空地。他傍晚下班晚饭后时常到我家和奶奶家闲聊一会儿。他是初中回乡青年,那几个年轻人中,只有他经常手中拿着没有前后页破旧的小说,在毛驴车运货来往途中坐在车上看书,还把书借给我和弟弟看。这是个中等个头长得帅气勤快为人诚恳的年轻人,很受大家的尊敬,再加上他父母和我奶奶母亲是相识多年的老乡亲,奶奶和母亲都说每家礼金出5元钱,这在当时是只有近亲才出的钱。城市中一般的礼金是2元钱,农村是2元或1元,很贫困的家庭只出5毛钱。早就听说农村的婚宴因经济拮据是以大碗汤菜为主,菜上的快吃得快称为“抢席”,这次我和奶奶去吃席经历了“抢席”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2002年底,我写了几篇散文,投稿到《新消息报》,有两篇被刊登在“都市物语”版面,按照报刊投稿的局限,只能写一点局部的场景。下面是那篇《抢席》散文。

抢席

撰稿人:梅林

又到春节前的婚嫁旺季,经历了几场亲友的婚宴,宴席及婚宴的喧嚣过后都搅作一团、模糊不清,至今依然历历在目的倒是三十年前的一次婚宴。

那年我正值花季,也是在春节前,奶奶带我到农村赴老邻居的婚宴。那个村子回族聚集,仅有几户汉民,村民关系很和睦。

我们到时新娘还没接来,客人很多且都是本村的。酒席摆七八桌,是自家办的,亲友邻居都帮着做席。除自家放两桌外,其余的都摆在邻居家。新娘到后,我们被让到了头席,这桌的女宾都带着一两个小孩儿。开席先上了几盘传统的凉菜,女宾们礼貌得为老人夹些菜,接着忙不迭地为孩子及自己夹菜,转眼间盘中的菜就一根不剩了。我头一次吃这样的席,拿着筷子看得发呆。旁边的女宾好心的对我说:“丫头,你们城里人别客气,菜一上来要抢着吃,我们回回吃席就这样,这叫抢席。”接着热菜上桌了,我赶紧放弃了自己的羞怯也加入到了热闹的抢席中。热菜是回民传统的“八大碗”,都用大碗盛,有烩牛羊肉、烩丸子、夹皮肚丝汤等。菜上得快,人们吃得更快,妇女们还在上菜的间隙亲热地拉着家常,孩子们则在屋里屋外钻来钻去地玩耍着。

酒席虽不很丰盛,但能吃到那么鲜美的牛羊肉,至今仍难以忘记。那时候正是物质生活最困难的几年,很多生活必需品都凭证供应,汉民的荤食只供应一点冻猪肉。牛羊肉根本就吃不到,而当时在大集体的农民生活也很苦。尽管如此,谁家有喜筵,乡邻们都像是自家的事一样帮忙凑份子,而主人更是竭尽全力得张罗着。

吃席完毕主人告诉我们过几小时再吃第二次席。这是乡间的规矩——待客完后远客和帮忙的人再吃二次。吃过席的妇女们一边唠着家常一边相邀串门儿。奶奶和我也被邀请去了几家。回族是个讲礼节、爱清洁的民族。大人小孩都穿得虽旧但很整洁。家中虽然是土屋土地土炕,但屋里屋外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简陋的家具一尘不染。把客人让到屋中,赶紧把小炕桌放到热炕上,请客人到炕上坐,并端来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盖碗糖茶。

如今人们的生活已今非昔比,抢席也已成为那个年代的记忆。当年农村的那些老邻居如有婚宴也像城里人一样是先打个电话,约好在城里某个上档次的饭店相聚。但我还是难忘那次抢席。(完)

当时婚宴出现“抢席”的形式,是与人们的生存环境和经济条件有关,过了那些年,到80年代以后,经济条件好转,“抢席”自然而然地不存在了。

农村回族居住以清真寺为中心,寺周围的回族多年来都在一起上寺,都认识,沾亲带故的。再加上解放后人口的高增长,家庭都是多子女,子女长大后不允许离开农村。和城市一样解放前后大量出生的人口进入婚嫁期,人们婚嫁相互宴请,而人口密集不流动的农村请谁不请谁很为难,只好就请周围的熟人都来,因此,农村的婚宴比城市的婚宴宾客多了数倍。

特别是经历了几年文革的折腾,农作物产量大幅度减产,农民被征了过头粮,自留地又收归集体,从集体分到的粮不够吃,分到的现金极少。还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限制农民饲养家畜,强迫农民砍掉房前屋后的树木。青壮年劳动力不允许离村自谋出路,只能由生产队组织搞副业,收入归集体。

农民要解决盖房、婚丧嫁娶、穿衣、看病需要钱,而来钱的路极少。农民手中有限的一点现金,有一部分是从嘴里“抠”出来的,对此我深有体会,有时我到乡下亲戚中,看到他们吃的面粉是“一锣到底”(全麦面粉)或黑面,筛出部分白面卖出,只留一些白面麦收时吃。卖出部分筛好的整粒大米,自己吃碎米。冬天吃两顿饭,黄米稀饭黑面馍馍就咸菜。房前屋后种植瓜菜补充粮食,这样还免不了要断粮,要去借粮。我老家的亲戚到现在还是习惯冬天吃两顿饭。有段时间我在建筑工地做临时工,有些建筑工人知道我认识那些搞副业的农民,托我问他们买高价大米,我告诉那几个小伙子,他们把自己家或者乡邻家的大米带到工地卖给工人。记得高价大米是每斤是0.9元左右,粮店供应居民的大米是每斤0.178元。

我真佩服婚宴的组织者和厨师,他们已经掌握了应对那么多人而且是礼金很微薄的场面。很多奶奶和母亲,礼金只有1元或5角钱,她们坐一个人的位子身边还站着一两个小孩,这桌十个人的菜就有二十多张嘴在吃。油香馓子上来了大人小孩每人抢一两根,十大碗烩菜每一碗上来马上就抢空,最后一碗是烩丸子,奶奶们边吃着抢到的那个丸子,边笑着说:“吃了丸子滚蛋蛋”。并相邀去串门子。我奶奶见到这些乡邻自然是非常高兴。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出现的以汤菜为婚宴的“抢席”,实属是无奈的办法,而厨师把那些食物做的味道鲜美令人难忘可真不容易。婚宴的场面喜气洋洋,宾主之间在冬日农闲难得的欢聚场面欢声笑语,高兴地拉着家常话,走亲串户地访亲拜友。

事隔50多年,当年我去过的那些村庄,已经是“人去村空”,只有部分老年人还坚守在乡村,他们的儿孙大多数都已融入到城市中过着富裕的生活。社会的进步,再也不会出现那种特殊时代的“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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