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到底出彩在哪里,为何能“孤篇盖全唐”
《春江花月夜》是张若虚创作的一首七言歌行体长诗,它被闻一多先生盛赞为“诗中之诗,顶峰上的顶峰”。
闻一多先生认为:它一改旧时宫体诗“绮靡”、“轻艳”的现象,独辟蹊径,以一己之力清洗了宫体诗的污名,挽回了宫体诗百年的名声。而清代诗评家王闿运则认为:李贺、李商隐的诗,都受到了它的影响。不仅如此,它还是宋词、元曲的滥觞。
作者以画入诗。融抒情诗、哲理与爱情诗于一体。通过笔墨描绘出盛唐明月“穿越时空”的奇妙境象。其间反复运用春、江、花、月、夜五种意象,像“中古五音”一样弹奏出文章的主题,却不会让人感觉厌烦。
全诗的前十六句直接讴歌自然之美,十六句之后,却用把明月拟人化写成了一出“爱情小剧场”。在歌颂爱情之余,仍然不忘描写“明月”身上折射出来的盛唐气象,令人叹为观止。
一、“宇宙”视野下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写明月,非同寻常的诗歌借着明月来写人间琐事。它就是在讴歌明月,讴歌自然之美。
普通的诗歌写到明月,差不多都是“举头仰望”的姿态,而张若虚写明月,是站在和明月同等的高度,从天空中俯瞰地面上的自然景色。
张若虚首先让读者看到,春天江上涨潮的景象,潮水升起的时候,江面仿佛像大海一样宽阔。明月自潮水中升起,刹那间滟滟波光照耀千里,“春江无处不明月”。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银白色之下,这是谁的杰作呢?自然是天上那一轮皎皎的“孤月”。
张若虚用“孤月”这一个词,并非为了写明月的寂寞,而是想传达两层意思:第一层,这个明月是有生命的;第二层,这个明月是一个“独尊”的王者。它低头俯视大地,任凭长空中鸿雁飞渡,海水里鱼跃龙腾,始终都逃不出它的管辖范围。
张若虚是从“宇”和“宙”的角度来写明月的。“宇”是上下四方的空间。从寰宇的角度来看,在春江的夜晚,在你想象力能够抵达的四方空间里,全部都是明月的领地。“宙”是指古往今来的时间。从历史的长河中来看明月,皎皎月轮悬挂于半空中,穿越了亿万年的光阴。
江上的明月是四方空间的主宰,也是亿万年光阴的见证者。它见证了无数次人世的兴衰变迁,它是夜空中唯一的神祇。“古之明月”在春、江、花、夜的衬托下,通篇呈现出一种大气、唯美与壮观的自然景象。
但是,在诗歌十六句之后,作者不再直接讴歌明月,转而把神祇一样的明月拟人化,将它带到了一个人间的场景中去。
在人间的场景里,男欢女爱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引发大多数人的共鸣。于是我们看到,张若虚把古之明月化身为一个“老顽童”。让它穿越于闺阁、江舟、潇湘、碣石等地。现实与虚幻的场景,慢慢交融在一起。
二、五律重弹,绝响千年
《春江花月夜》另一个让人称道的地方是,诗篇按“春、江、花、月、夜”为五个主角意象,加入霜、霰、江潮、碣石、妆台、云、楼、鱼、雁和潇湘等等大量丰富的意象,景色之美,令人目眩。
“春、江、花、夜、月”高频率地反复出现,就像是中国古代的五种音律一样,弹调出了奇妙的音乐,令人印象深刻。
许多年以前,有电视台采访过一部八十年代经典电视剧的导演。主持人问导演,那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为什么能那样让人着迷。
导演说过一段话,大意是:将一首曲子的主旋律进行变奏,在不同场景下不断地重复;不但不会让人心烦,反而令人印象深刻。恰逢其时,甚至会令人动容。
后来看新版《水浒传》,本来对剧情没太大的感触。但是看到最后几集,听到变奏版的主题曲,再看见自己喜欢的角色一个一个地倒在面前,伤感还是油然而生。
《春江花月夜》的基调没有那么悲惨,但是张若虚用五种意象代替了古音的宫、商、角、徴、羽的五种声调。把诗篇的主角不断置换到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中去,运用的还是那些元素,却传递了不一样的感情,让人体会到了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这一首《春江花月夜》,也标志着“七言歌行体”的成熟。它的出现,给初唐诗坛带来了一片全新的气象。
仿佛王勃作《滕王阁序》,不受文体的限制,自由挥洒,在骈文之后加入了诗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既是一首长诗,也是一篇绮丽的散文。
之所以说这首诗“孤篇压全唐”,除了以上的原因,主要是再也没有人在同样的主题上,写出更高成就的作品。《春江花月夜》是一个旧乐府词牌名,据说除了张若虚之外,杨广、温庭筠、张子容等人都写过它,但是没有一首能出其右。
后世有李白、杜甫等大诗人也写过不少带明月的好诗,但是也都只是“我寄愁心与明月”等等,借着明月诉说相思之情的作品,并非讴歌明月本身与自然景色之美。所以在讴歌明月的诗篇中,自张若虚之后,再不作第二人想。
结语
《春江花月夜》之所以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主要是张若虚本身的视野开阔,他的胸中仿佛蕴藏了盛唐的万千气象。这首诗虽然反复地提及春、花、江、月、夜五种意象,但是真正的主角是写明月。
张若虚写明月,不像一般诗人,卑微地站在地面上仰望明月,他把自己置身于和明月同等的高度去看明月。明月鉴证了繁花似锦的人世的沧桑变迁,而张若虚又鉴证了明月对人世沧桑的这种鉴证。
这种俯瞰人世的视角,以及用五种意象打造出的“五音变奏”似的描写方式,被张若虚运用到了极致,在诗歌的领域内,后来再也没有人能够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