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初夏,去看一方荷塘(散文)
近些年,我每到夏季都会去荷塘看看。
在宁波,观赏性的荷塘不少,比如,走马塘村因拥有两亩余地的荷花池,成为著名的观荷之地。初夏,荷塘里已“荷叶团团大如盖”,层层叠叠,高高低低,每一片都自带漂亮的褶皱边长身玉立。荷叶与别的植物叶子不同,人家不同时期总分个嫩绿浅绿草绿墨绿等,它倒好,从状如留声机喇叭到平展似锅盖,再到大若磨盘,一溜儿均匀的绿。尤其雨后,荷叶被洗得簇簇新,青翠欲滴又莹润清雅,简直连空气里都泛漾着绿意,如此齐整的大片的绿跌入眼底,心境好似开阔起来,人也舒爽了。
到了荷塘总是要坐上一会儿的。老觉得自己像个观众,而荷塘是舞池,许多个穿绿色大摆裙的姑娘婷婷而立,高挑的娇小的丰腴的纤瘦的一应俱全,个个落落大方,翘首以盼一场盛大的舞会。风来,舞起,绿裙翩跹,摇曳多姿,那句“绿伞千把摇碧浪,翠盖万轮旋天朗”真是再形象美妙不过。
光顾着欣赏,差点忘了拍视频。我拿着手机,上下左右,挪位置,换角度,凑近,拉远,满屏的绿像要溢出来。一点粉霞出现得猝不及防,嫩生生,娇滴滴,掩藏于荷叶中,含羞带怯地轻轻颤动。小荷已露尖尖角,未见蜻蜓立上头。我在荷塘边待了那么久,没看到一只蜻蜓蝴蝶青蛙之类的光顾,小时候,池塘里,各种小生灵不是在荷叶间嬉戏,就是在荷叶上歇息,还会在荷花上盘旋,热热闹闹,充满生机,如今的荷塘,怎变得这般冷清了?
荷塘中有两条窄窄的石板小路,荷叶蓬蓬勃勃地生长,高出了石板路,遮住了石板路,人走进去,仿佛穿行于荷叶间,女人们尤爱在那里拍照,从一汪碧绿间露出个头或半个身子,心里多少有点向往,要是被误认作荷花仙子倒是挺好的。这也算走马塘村荷花池的一大特色。荷花池右边,挺立着中新屋大院群,檐牙高啄,灰墙黛瓦,是走马塘村尚存大院群中最大的毗连式大院。傍晚时分,墙下的长石凳上,老人们坐成一排,面向一池荷蕖,闲散说着话,东一句西一句,恍惚回到了旧时光。
跟被石条围得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荷塘相比,我更中意“野生”的荷塘,呈不规则图形,边际模糊,就这么散漫任性地舒展着,伸到哪算哪。塘边,或有芦苇香蒲等水生杂草,或与水稻田毗邻,或是随意踏出来的田埂,总之,有一股子盎然的野气。从奉化到鄞州的某段路上,就有个野生荷塘,周边水草丛生,塘里浮萍铺盖,誓与荷叶抢占地盘,水面不时被各种大小的水晕打破宁静,几个硕大的待放的花苞傲立于碧叶上,泛出凝脂般的光泽,三两个农人扛着锄头,踩着水草往里走,荷塘的那一头,有一片庄稼地,豆架搭得如帐篷。
今年,心里牵念此地,想再次前往,却因那边几个地段修路改建之类,一时没寻着,有点怅然。
那个荷塘让我想起儿时的小小池塘。雷雨后,荷叶上的水珠跟调皮的小孩似的,一不小心就滚进了水里,另一片荷叶上蹲了只小青蛙,它倒是不滚,我赶跑了它,放上布娃娃,让娃娃“坐船”玩,心想,要是有更大的荷叶就好了,我也可以躺上去。男孩们摘了荷叶,当帽子、当伞,还折成荷叶船,浮在河面,用手撩水推动船,比谁的船前进得更快。有一人竟想对荷花下手,我们大叫着制止了他,那么美好的花,乳白的身子粉嫩的小脸颊,粉雕玉琢、脉脉含羞,摘下多可惜啊。
多年后看书,说古时江南风俗,把阴历六月二十四作为荷花生日,故荷花被称为“六月花神”。当之无愧。莲蓬总是悄没声息地探出头来,蜂窝状的孔洞里躲藏着一粒粒莲子,剥开莲子入口,鲜甜,清香,那是童年记忆里的夏日味道之一。
去看一方荷塘,大概,也想借此回望一下童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