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诗人街·不要踩着蜗牛
徐东，山东人。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深圳大学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第27届作家编辑高研班。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诗刊》《长江文艺》《大家》《山花》《作家》《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出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藏·世界》《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长篇小说《变虎记》、《我们》、《欢乐颂》《旧爱与回忆》等。曾获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首届全国鲲鹏文学奖、全国青年散文奖，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等。现居深圳。
诗人啊，你一定要当心
不要踩着蜗牛！
——康桥
追求失败的人康桥不得不考虑生存的时候，顺利地成了蜗牛书吧的员工，有了一个免费吃住的地方，每个月还有些可供零花的工资。
他是个高个儿。书吧里还有一位员工是外号叫蜗牛的小矮人，而老板则是个被人称为贵妃的胖女人。三个人在一起相映成趣，尤其是在一架架书册中间，就显得更有漫画的意味。
蜗牛书吧倒也不是以蜗牛的外号命名的，在他来诗人街之前就有了那个书吧。以前的书吧老板是个长相还算英俊的男人，是贵妃的丈夫老樊，但他三年前迷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不管不顾地和她一起私奔了。得知那个消息，诗人街上的不少人前来安慰贵妃，但在诗人街上卖唱的蜗牛说的话最得她的心。
蜗牛说：“男人走了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你书吧是你一个人的了；另外从此你就更加自由了，想要喜欢谁就可以和谁去恋爱了。”
蜗牛是一位行动缓慢，不苟言笑的人，举手投足间让人联想到童话故事里的国王。贵妃喜欢蜗牛像个孩子似的身高，平时看到他就觉得亲切，尤其是他用粗哑的桑音唱歌，每次听到时她的心里都会滚过一股股爱的暖流。
有一次贵妃建议说：“我的男人走了，书吧里正需要一个帮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来这儿上班吧，在我心烦时你可以为我唱上一首歌消愁解闷的歌儿。”
蜗牛也喜欢贵妃，觉得她那样赏识自己，如果再拒绝的话就太不识相了，因此点头答应了。
由于蜗牛个头矮小，来书吧的一些人在和他说话时总喜欢用手摸他的光头，也总是给他开些也许并无恶意的玩笑。蜗牛为此深感烦恼，他希望能通过获得某种成功来改变那种局面，像个正常人那样受到别人的尊重。为此他戴上了一顶宽边礼帽，更加对别人彬彬有礼，试图通过那样的努力让别人与他保持应有的距离。不过别人看到他那样，就越发想笑，想要逗他开心。
贵妃由于胖得像只母熊，走路时胳膊和大腿向四方伸开，有人迎面走向她时，得夸张地歪着身子让她通过。有位喜欢打赌的诗人对别人说，从贵妃的下面往上看，她的肚子和硕大的胸会让人看到不她的脸。结果先后有五六个人趴到地下往上看，试图看到她的脸，最终他们只好承认是那位诗人赢了。贵妃是个善良大度的人，并不在意男人们的恶作剧，她觉得人活着只要开心就好，只要别人开心她也就开心了。
蜗牛把贵妃当成自己心仪的对象，虽说看不惯那样的人，但他人微言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改变别人。
蜗牛书吧每个周末下午都会举办一次诗人聚会。聚会的消费由生意做得非常成功的诗人出赞助。由于消费是免费的，会有不少诗人前来，和那些诗歌同行们一起相互交流阅读心得，谈论时事和八卦，古今中外著名的诗人。诗人们见解不一时也会脸红脖子粗的争吵起来，大打出手也是常事儿，那样就会把书吧搞得一团槽。蜗牛个头矮小，没有能力控制局面，贵妃只好又请了康桥。
康桥来到店里不久，为蜗牛写过一首诗：
“诗人啊，你一定要当心
不要踩着蜗牛！”
蜗牛是个有心人，他挺喜欢那首诗，因此就自掏腰包请了一位当地有名的书法家，写成了书法作品，拿去装裱后挂在了了书吧。他希望能对前来书吧，总不把他当成一回事儿的人起到警示的意义。来书吧的人也通常也会站在那幅书法作品前念上一念，虽说那是两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诗，不过不同的人看后却有着不同的理解。
有爱好诗歌的人挑毛病说：“为什么不把'诗人啊’改成'人啊’，那样所指更广，提示不是诗人的人们也要当心走路，爱护小生灵。”
有位诗人立马反对说：“那样所指太泛就容易失去对象，还是用'诗人啊’好，但我建议再加上一句子——因为蜗牛也是你的亲人！”
有人在一旁沉思着说：“这已经是一首短小精美，耐人寻味的好诗，何必再画蛇添足？蜗牛这个意象太好了，它的特点是慢，在这个什么都讲究快的时代，人们看上去活得更多，实际上活得更少，更缺少内容，不过是被飞速发展的时代绑架着一味地向前向前了。”
康桥对那个人的话也表示赞同，他说：“也许该发起一场'蜗牛运动’，通过一场行为艺术向世人表明，慢生活有助于人真正认识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个人与人类的整体关系。认识到这一点很重要，那样人们就不用盲目地去追求各种各样的成功，可以实实在在地过一种诗意的生活了。”
有人想听听贵妃对那首诗的看法。
贵妃看了一眼康桥说：“我同意康桥的说法，以后凡是来书吧的人都可以放慢行动，说话、走路、翻书、喝茶、吃点心，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那样，大家说说，这是不是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一位诗人立马响应，缓缓端起茶杯，体验了一会儿说：“我刚慢下来一小会儿，就看到了以前不曾留心的茶的热气和颜色。可以说慢下来能让我们发现时光在向我们的身上聚集，在真正属于我们，而当我们快起来时却会发现，我们到过的地方多了，宽穿越的空间多了，而我们却被空间无形中分割，失去了对时间应有的感受。”
康桥点点说：“时间中有空间，空间中有时间，这两者中间有神仙，只有我们慢下来才能与其对话！诗人惟有注意到自身的存在之慢，才能更好地关照他人的存在。因此也可以说，诗人的工作不是使人类更快，而是使人类慢下来，倾听神灵的声音。这样有什么好处呢？大家都能听到神灵之声的话，就能相处得更加和谐美妙，世界也将因此变得更加美好！”
大家在书吧的空地上立马开始体验快与慢的关系，渐渐的都体验到了慢的好处，只是很多人还只是把那当成一场游戏，并没有真正从思想上对慢引起重视。不过那样的讨论使蜗牛有了灵感，他的心里有了想法，他想要做一场关于慢的行为艺术表演了。
当蜗牛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大家都觉得那是个有意思也挺有意义的事情，纷纷表示愿意参与一下。大家的态度给了蜗牛信心。经过蜗牛多方游说，最后有两百个人确定了愿意参加活动。在贵妃的帮助下，也找到了一家企业赞助了活动的费用。
活动当天，蜗牛请来了专业摄影师，也请来了一些媒体的记者过来见证报道他的活动。活动说来也简单，凡是参加活动的人穿着同种色调的，印着蜗牛图标的服装，头上戴着一顶带触须的礼帽，一起趴在地上由蜗牛在前面带着大家缓慢地爬一米的距离。蜗牛想要通过那样一场大型的活动来证明自己是个有组织能力，有影响力的人物。
活动过后，蜗牛在事先搭好的台子上用麦克风唱了几首能打动人的流行歌曲，把一些远远近近的人吸引过来，然后发表了郑重而简短的演说：“先生们，女士们。我们进行了史无前例的活动。我们用了四十五分钟向前行进了一米的距离，这是人类史上具有历史性的一米。我们向人类揭示了一条真理：慢有助于人认真自己，倾听神灵之声。感谢大家的参与，你们将会成为作品的部分被广为人知。”
当地的报纸、电视台、网站，对活动进行了报道，报道的内容以各种渠道和方式迅速而广泛地传播开来。有不少看到报道的人受到影响，放慢了匆匆的脚步，放下了手头赶着的工作，慢悠悠地泡上一壶茶，反思了过去的那种几乎意识不知自我的生活。也有人看过就看过了，依然在既定的人生轨道上像一列旧火车那样哐当哐当地前行。
一个月后有位姓李的，留着大胡子的著名收藏家看出蜗牛作品的价值，来到了诗人街，在蜗牛书吧与蜗牛见了面，他表示要收购那场行为艺术活动的成果——几张放大了的艺术摄影作品。两个人单独进行了一场漫长的交流，蜗牛最终后决定卖掉他的作品。
一个周后，收藏家和蜗牛一起请来了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在那些记者面前，蜗牛又发表了一通演说：“各位媒体的朋友大家下午好！李先生是位全球著名的大收藏家，他对不久前在诗人街进行的那场行为艺术颇感兴趣，愿意用一个亿收藏活动过程中所形成的作品。虽说几幅照片看上去并不值那么多钱，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出售的不是照片，而是照片所展示的内容。换句话说，我出售的是一种无价的生活方式。随着时间如长江之水滚滚向前，我们的文化和经济生活在我们的感受中不断发酵，我们会越来越认识到，缓慢爬行的蜗牛正是我们人类学习的榜样，而那些过着慢生活的人，才是真正富有的人，才是人生最大的赢家！”
一阵掌声过后，有位女记者问：“请问蜗牛先生，你打算怎么用那即将到手的一个亿？”
“我打算娶一个热爱诗歌，能够和我一起慢下来过一生的女人做我的妻子。当然这一个亿我只占有六千万，其余的四千万我要分给我的老板，令人尊敬的蜗牛书吧的老板贵妃，她为这场活动付出了很多。”
“您愿意把那六千万花在什么样的女人身上？”
“我视金钱如粪土，所以我的妻子也不会是视钱如命的女人。不过我可以保证让她过上舒适的写诗生活。顺便说一下，有才华的诗人都应该过上富足的生活，至少不用为了衣食生存而耽误了对诗歌的研究和创作，因为诗人的工作是关乎人类精神建构的伟大工作！可悲可叹的是，当今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位男记者说：“蜗牛先生，可以说您是一位另类，您认为那场行为艺术真的能对普罗大众起到引导作用吗？我们国家的人们慢下来，而别的国家的人们则仍在追求着速度和效率，忙着发展经济和文化，唯恐落后于人，我们慢下来就等于是落后了，那不是面临着被别的国家欺负的危险吗？”
“做为艺术家要永远站在全人类的角度，而不是站在某一国家，某一民族的角度去看问题。做为一个行为艺术家，我希望将来取消国家的存在，各族人民亲如一家，大家一起努力把地球变成一个环境优美，文明程度相当高的地球村。实话说，互联网的出现已经昭示出这种可能，将来会有那一天的。固然，你说的是个事实，我们不能超越历史的发展规律，让历史的悲剧重演。然而，做为艺术家的我们却可以先行一步，有责任让更多的人意只到，我们需要和平，需要文明，需要爱，而这些惟有我们慢下来才能更好地体会到！”
“OK，蜗牛先生，祝您早日找到称心如意的人生伴侣，也祝您早日实现你伟大的设想！”
蜗牛果然如心所愿，成为了名人。成了名人不假，成为富翁却还谈不上，因为那位收藏作品的李先生需要向外界造势，以证实他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他和蜗牛事先是有过协议的，并没有把钱真正给他。不过人出了名很快也就有了发财的机会。由于蜗牛的形象有着容易让人过目不忘的效果，一些产品的厂商和大型网站的运营商很快找到了他，出了不菲的价格请他做广告代言人。
当初是康桥为蜗牛策划了活动，又为他联系了收藏家李先生。虽说主意是他出的，但他并不想从蜗牛的收益中分一杯羹。他追求的不是金钱，并且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的钱过多的话，那容易使他有一种成功者的心理，而他是一个追求失败的人。他所需要的仅仅是能够生活下去，把写诗那项重要工作进行下去就好了。
有小半年的时间，蜗牛成天在去赶往机场的路上，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在去往一个个合作的单位，在见一个个重要的人，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那样忙碌的成果自然是显赫的，蜗牛成为了真正的有钱人。
出于对贵妃的信任和爱恋，蜗牛最初建议由她来管理自己的收入，贵妃也爽快地答应了。只是变成有钱人的蜗牛不再适合继续窝在蜗牛书吧，当个并不太称职的服务员，那与他的身份也越来越不再相称。蜗牛和贵妃一起去看房，最终在海边看上了一套海景别墅，大方地买了下来。接下来他又有了一辆豪华汽车，还雇请了一位身高一米八几，模样俊俏的女司机为他开车。贵妃看到那位相貌出众，身才苗条的女司机，心里对愚蜗牛有了意见，因为那无形中把她给比下去了。对此蜗牛只能请她多加担待，因为做为一个小矮人，他需要个高个儿的人为他撑撑门面。
由于谁都知道了蜗牛成了有钱人，个人人身的安全也得考虑，因此蜗牛又请了两位身高体壮的男保镖来保护自己。当一侧有女司机陪伴，后面有两个壮汉跟班的蜗牛走在诗人街上时，所有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了。那时有人发现，原来走路很慢的蜗牛竟然迈动着短短的双腿，也快了起来。
诗人街上的人谁都没想到蜗牛竟然会取得那样的成功。那些老爱拍他的脑袋的人觉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拍了。那些经常拿他开玩笑的人也觉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打趣说笑他了。就连以前的老板贵妃，他的同事康桥也不得不把他当成个人物来看待了。
蜗牛被架了起来，成为衣着光鲜，有人保驾的，像国王一样的人物了，那是个事实。不过，一个在身边的熟人突然发迹，谁都会感到不太舒服，他们还是喜欢以前的蜗牛。
志得意满的蜗牛向贵妃求婚，然而贵妃却没有答应。一方面她的男人老樊只是和别人私奔了，他们还没有解除婚姻关系，说不定那天还会回来。另一方面蜗牛再成功，再有钱，也还只是个像个小孩子似的小矮人。还有一个原因是，那时贵妃的心里有了康桥，那个追求失败的人英俊帅气，看着都使她感到舒服。
贵妃把自己撑管的银行卡号交给了蜗牛说：“一个追求慢的人快了起来，一个落迫的人获得了成功，他也就不再是原来的他了。抱歉我没法儿答应你的请求，你的钱还是交给你来支配吧。我祝你好运，蜗牛！”
蜗牛非常失落，但也只能承认那样的现实。那时他决心大干一场事业，用更大的成功向别人证明自己。不久后他又成立了一家公司，在十分高档的商业地段租了一个气派辉煌的场地，高薪聘请了一批学历高，能力强的员工为他工作。他打算准备拍几部相样的影视剧，为此他请来了著名的导演和一些当红的演员，带着他们去与一些富豪见面，请他们出资当制片人。
那时的蜗牛即便想继续保持着原来的慢生活也不大现实了，因为总有许多人找他。有的谈工作，有的谈合作，也总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做。蜗牛觉得慢只是个相对的概念，为了让更多的人慢下来，他必须先得快起来。他把自己在时光中分布在若干个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空间里，一时间几乎全世界都有了他的身影。
那些来蜗牛书吧的人讨论过蜗牛的变化，他们认为，成功与富有无形中会使人迷失，蜗牛就是很好的例子。还有人抱怨，说做大做强，成了人物的蜗牛至少应该请他们吃顿饭，应该保持点儿低调，因为当初他做的那场活动他们也参与了。他们希望贵妃联系一下蜗牛，要他请大家吃饭，顺便聊聊。贵妃却不愿意和功成名就的蜗牛见面，后来就连康桥给蜗牛写的那两句诗也看不顺眼了。
贵妃对康桥说：“既然蜗牛都走了，就请你把那幅字给摘下来吧。'别踩着蜗牛’，当初你是怎么想出那样的句字来的，你看现在谁还能踩得着他，他都飞到了天上！”
康桥想了想说：“当时我觉得他个头那么小，没有那个女人会喜欢他，也挺可怜的。另外我也看得出，他对那些总是招惹他、欺负他的人感到不满。我认为他是个天生就失败的人，因此我就想善意地醒别人，要善待他。现在看来，我写的那首诗不再适合他了！”
“我打心眼里喜欢你这样的善良的好人，如果向我求婚的人是你那该多么好啊！”
“如果你不会答应的话，也许我会试一试。因为我是一个追求失败的人，我对所有的成功者保持着一种他们看不起失败者的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蜗牛成功了，我也便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他了。不过我不喜欢自己不喜欢别人的感觉，那会使我觉得是在嫉妒别人的成功，而我是个追求失败的人！”
“你真是一个特别的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你的话。你看我这么胖，在这个以瘦为美的时代里，也是一种失败吧。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喽！”
“在我的心中，胖一点是种让人感到踏实的美。对于蜗牛，他能有今天你可没少帮他。不过成功的人总是有很多势利的人围着他转，渐渐的他还会养成只向上看，不向下看，只愿意向前看，不愿意向后看的坏毛病，那会使他意不到自己真正的存在，也会使他否定自己的过去。所以我喜欢以失败的目面示人，那会使我对弱者保持怜悯，觉得他们是我的同类，我会因此而感到丰富！诗人里尔克有一句诗很好——穷是穷人从内部散发出来的光辉！真是说得太好了啊！”
“不过我部觉得你有一天也会功成名就，名满天下的，如果那一天到来，你也会像蜗牛那样吗？”
“问题是我不想追求成功，即使我有一天不得不被人推往成功的宝位，我也会很快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因为在人人都想追求成功的社会中活着太没意思了，在那样的风头浪尖上如同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可你是一个优秀的，成功的诗人，不知道多少年轻貌美的女人在私底下打你的主意！”
“那只能说明我像唐僧一样使她们迷信地认为，吃了我的肉就可以益寿延寿，长生不老。我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我最终会是个失败的诗人！你现在不是看着我写给蜗牛的诗就不舒服了吗！因为他高高在上，所以你，不只是你，也包括我，现在就想把他狠狠地踩到脚下！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都是失败的人！”
“你真有意思，可怎么样才能做一个不失败的人呢？”
“追求失败，就是一种成功！”
“我今天发现你很有深度，而你的这种深度使我感到你应该是一个哲学家！”
“或许我是个预言家，我相信有一天蜗牛还会回到这儿来！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要我说，你也不要太把这幅字当回事儿！”
“既然如此，那就让那幅字继续挂在那儿吧。不管蜗牛再成功，也还是个让人可怜的小矮人！”
果然，过了还不到半年时间的，蜗牛的公司倒闭了。他所有的产业变成钱还了银行的贷款，还欠了外面不少债。当初围着他团团转的那些人都离开了他，蜗牛连吃饭住宿都成了问题时，他又回到了诗人街，做起了卖唱的歌手。照说他可以去别处，省得别人嘲笑他，挖苦他，看不起他，把他踩到脚下，但他还是在诗人街留了下来，因为贵妃在他的心中仍然是一位亲人。好在贵妃是个善良的女人，最看不得别人落迫受苦，因此她还是敞开心怀接受了他。
康桥也乐意和蜗牛继续共事，他从路边捡回来一只蜗牛，送给蜗牛说：“看着它吧，有一天你会发现，它是你的亲人。如果你有了那样的感觉，那说明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
蜗牛说：“除了我，你应该是诗人街最棒的诗人！”
“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你写的诗啊！”
“诗是不能拿给同时代的人看的，他们不会理解！”
“你的这个想法很有深度啊，一般人比不上！”
“可以说我不是'蜗牛’，而是一只孕育着珍珠的蚌！”
“好吧，以后我们都叫你'蛤蜊’！”
贵妃在一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笑了。她觉得蜗牛书吧少了蜗牛还真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有他在就有了很多意趣。大家也有同样的感受，好在蜗牛又慢了下来，成为原来的那个他，人们又在心里接受了他那样的存在。
诗人们定期的聚会仍在继续举行，诗人们见到了蜗牛仍然会给他开玩笑，用手摘掉他的帽子，摸摸他的光光的脑袋。不过在康桥看来，蜗牛还是有一变化，他像位失去了王位的国王，有着一种更加缓慢而从容的贵气，大家的确应该对他多一些尊重，谁知道那一天他会不会东山再起呢！
刊发于《中国作家》2016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