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树下——上篇
李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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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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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李子树下长大的孩子。
汀州小城的牛岭山下，一条铺着石子的公路一直沿着山窝延伸到牛岭山头，然后蜿蜒匍匐，穿过几个山坳后通向了古城、瑞金。这是一条最早的“公路”，也是当年红军长征时朱毛部队通往瑞金、赣州，再上井冈山的必经之路。
我家就在那山脚下的一处山窝里，一处泥墙瓦房就建在这条“公路”旁，和我们隔着“公路”相向而建的就是我的邻居小水木家的房子。他们的房子向南，我们的房子向北。在爷爷辈建这个房子之前，这里没有人家，只有一座破茶亭。所以这块小山窝又被村子里的人叫做“茶亭下”。
“茶亭下”四季干湿分明，泥水常年冲积带来了富含养分的土壤，于是我的爷爷和小水木的爷爷都在这些地方种上了李子树、板栗树、梧桐树，种得最多的就要数李子树了。“公路”以南是我的爷爷的,“公路”以北是小水木爷爷的。
我想我小时候第一次可以站起来，一定是因为看着李子黄了才站起来的，因为打我记事起，我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那满园的李子。它就如那梦里梦外无边萦绕的伊甸园，带给我无限的期待、惊喜和回忆……
我没有问过爷爷李子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或许是爷爷当红军受伤后回到这个村子定居的时候种下的，总之，当我能拿得动竹竿敲下枝头的李子的时候，这些李子树已经是盛年了。
新年的爆竹在这个小山窝里响起，同时唤醒了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李子树。花苞、嫩芽一同在寂寥的李子树枝头悄然绽放。起初，枝头只是微微泛着白，一小簇一小簇花骨朵儿在向阳的枝头探出小脑袋，李子林里，依然看上去萧瑟无比，寂寥无比。但当春天的第一束阳光打在这片李子林上时，整个林子就都躁动起来了。厨房后的那棵李子树因为长期贪得厨房烟窗出来的温暖，最早还春，相继而来的是位于后山高处的几棵，再后来，整个坡壁上的，菜园周围的，以及水井旁的李子树都开花了。
李子树的花是洁白洁白的，一簇簇挨挤着，一串串呼应着，它没有桂花、茉莉那么浓烈的香味，但是它们淡淡的清香足以吸引整个方圆十几里的蜜蜂都接踵而来。阳光、李子花、蜜蜂，还有同样被春天唤醒的小麻雀，我穿着一件小花棉袄，站在李子树下，嘴角上扬——我看到了新一年的希望。
春天的气候有时让人气恼得很，正当李子花开得正旺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绵绵的春雨，被打湿的花瓣映着洁白的雨珠，在不堪负重之后，连同雨滴一起坠落地面。一场春雨过后，李子园里就铺上了一片细细碎碎的凋零的花瓣，看那厨房的青瓦屋顶上，依着树枝去到的地方，洁白的花瓣儿在屋顶上铺了个圆形的毯儿。
每当我为此忧心忡忡的时候，爷爷总是告诉我：妮儿，不用担心，这是自然规律，能成的李子是不会被一场春雨轻易冲刷掉的，等到天晴，你又可以看到满树的白花了。
春天的阳光又来了几趟，春雨也浇淋了几回，李子树枝头的白花终于落完了。那些枝条又突然变得单调而无生机了，但是，别恼，只需两三日的时间，一片片嫩绿的新叶就忘记白天黑夜似地在那些粗糙的枝头蹦出，有些泛着嫩黄，有些带着芽红，就这样三三两两地簇拥上了枝头。而正当你在全神贯注地关注叶子生长的时候，有一天，你会惊喜地发现，在那一丛丛泛着新绿的叶子的枝头，一串串黄豆大的绿色果子正挂上了枝头朝你笑呢！哦，李子，我的李子终于长出来了！我脱下了棉袄，穿了件单衣，笑得眼角都眯过了眉毛。
等待是那么的难熬，我望着黄豆大的李子变成花生的大小，然后它们又变得苦楝籽那么大小。我日日清晨都要去果园看看，举头仰望最高的李子树枝头的李子长多大了，因为最高的那棵树吸收的阳光最多，李子也长得最快。
此时的李子树下，树荫浓密，正当盛年的李子树每一条枝条都长满了枝叶，树与树之间的枝条相互延伸、交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把一片果园盖得严严实实的，要是下阵小雨，你只需要待在李子树下即可，听着淅淅索索的雨滴打在树梢的枝叶上，地面却还是干燥的一片。
好不容易等到了4月，此时春夏之交，阳光明媚，万物复苏，绚烂的梧桐花、泛紫的泡桐花都已经开完了，菜园边，小溪畔的带着刺的树莓也结完了果实，我把所有的期待就放在了这挂满果子的李子树上。
“四月李，吃了会屙痢！”大人们总是这样警告我们，四月的李子是还不能吃的。确实，瞧那枝头的李子正青得慌呢，原来长着七八个一串的李子，在被无数阵春风春雨洗刷之后，只剩下一些顽强的李子还在坚挺着。它们萃取着大地的养分，沐浴着阳光和朝露，正你争我抢地成长着。此时挂在树梢的李子已经很是显眼了，青绿色的李子上渐渐盖上了一层泛白的果霜，有些李子大一些，有些李子小一些，还有一些争抢不到养分和阳光的就发了黄，渐渐地凋落了。物竞天择的故事悄然无声地在这片果园里上演着。瞧，你不努力，别说成人成名了，连个李子都做不成！
我定是会在四月的最后几天偷偷摸摸地进了果园，瞄上几个大一点的李子，放到嘴里解解馋。这四月的李子，青涩未解，但开口的酸脆让你忘记了它的青涩，一口下去，清脆一声，味蕾在沉睡中惊醒，唤醒的馋涎足以让你半天不用喝水。
结果，我并没有因此而屙痢，就连闹肚子也没有。我偷偷躲在李子树下笑了——大人们果然没有骗到我，嘿嘿嘿，四月李，我吃着正欢呢！
天气由暖变热，阳光也变得强烈，挂满枝头的李子终于开始泛黄了。此时李子的个头也变得大了起来，一根根果柄将李子和树枝紧密地连接起来，越是有阳光的地方，果子就越发的黄，淡淡的黄色随着时间渐渐变深，随后一层薄薄的白色的果霜就均匀地铺盖在了这颗成熟的果子上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成熟的李子就泛着黄色的光，地道的名字“黄光李”或许就因此而得名的罢！
虽说都是李子，但因为根部土壤和水分的不同会导致每一颗李子树结的李子味道都有所不同。屋后的那棵，虽然是在高处，阳光充分，黄得最早，可是它不是最好吃的，因为它水分不够充分，即使黄了，也没有鲜甜的味道。菜园周围的李子树因为常年养分非常丰富，水分也足，所以一个个膘肥体壮的，但是味道也不算太好，因为水分太足的缘故，果子中的糖分就被稀释了，吃起来水分倒是多，但是甜度不够。走，跟着我，我带你去找最好吃的李子！
长在菜园和房屋之间的坡壁上的这几棵李子树，因为有恰好的阳光，恰好的水分，还有小妮卡的左顾右盼的关心，它们结的李子算是好吃的了。你瞅瞅树梢的几颗大果子，都被小鸟们抢了先，啄了口子。树下有我，树上有麻雀、画眉鸟，没错，目标锁定，就是这棵！抬起晒衣的长竹竿，朝着枝头发黄的李子一竿子轮下去，沉甸甸的李子终于无可奈何地嘭咚咚从枝头跌落了下来，李子树下，响起一阵我和哥哥、姐姐争抢的嬉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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