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前，为了在美国做完这张专辑，他兜里只剩30美金 / 开普饭

（文/腾远）2002年，我上初二。那一年，每周五放学后的“固定作业”就是和小伙伴们骑上单车去新华音像等几家唱片店淘宝。那时候喜欢音乐的朋友还真不少，虽说每次都相约一同前往，但因为喜好不同也是分派别的，所以到了唱片店也是大伙各挑各的。

2002年，对于喜欢追求时尚的初中生来说，大部分人爱听的无非已经大火的周杰伦、陶喆、王力宏、孙燕姿、蔡依林、羽泉，以及初出茅庐的SHE、阿杜、林俊杰、潘玮柏、Twins、5566等，偶尔带点忧郁气质的朋友喜欢听周传雄、张宇、游鸿明。而我在当时可能算个异类，喜欢听已经有点过气的林志炫。

可能是有点天生自命清高的个性，当时我对太流行的东西有点看不上眼，会觉得那些歌“没品位”，现在来看当然觉得自己当时太狭隘了，从小接受着父母听的小虎队、齐秦、姜育恒、王杰、张雨生一遍遍耳濡目染，对周杰伦那类新潮的音乐类型实在听不习惯。以为自己就这样在“听林志炫”的不归路上孤独地走下去，没想到竟靠《蒙娜丽莎的眼泪》和《离人》两首歌成功安利了我邻座的老谢。那时候的自习课，每个人都忘不了偷偷拿出随身听戴上耳机的快感吧，我想就是在某个时刻，我把耳机的一头不由自主地分给了老谢。

那是一盘盗版的林志炫精选磁带，我们在看似安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自习课上偷偷地一首首听完，老谢说：不错不错，这个歌手声音真不错，我喜欢《蒙娜丽莎的眼泪》和《离人》，特别是《离人》。后来，为了寻找《离人》所在的专辑《擦声而过》，我们还跑遍了整个县城的音像店，终于在一家小店里喜提盗版磁带一张，当第一次听到专辑里的《袖手旁观》《玫瑰花瓣的信笺》那美好的旋律时，感觉真好，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张翻唱专辑。

2002年10月，听说林志炫新专辑《时间的味道》发行的消息后，我和老谢迫不及待地相约周末去买带，当看到那个连脸都看不到的模糊不清的封面时有点小失望，不过还是先买下来再说，正版15元，盗版7元，我们自然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后来发现有一家盗版只卖5元，真是后悔）。拿到磁带我俩迫不及待地飞奔回我家，拆开磁带放进复读机，当破喇叭里传来那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拿着歌词本听完了整张专辑，有点复杂的表情写在彼此心照不宣的脸上：失望，好像不如期待的好。因为这张是老谢出的钱，第二天回学校老谢还半开玩笑地拿出买磁带的7元收据给我说：你看着办吧！

对于初中时代听歌选择上还有点肤浅的我们来说，判断好歌的标准还停留在“好听”还是“不好听”上，有时候非常喜欢那么一两首歌才舍得下手去买一盘磁带回来听。因此当时买从来没听过的新歌有点类似现在的“开盲盒”，确实也是一件很冒险的事，不喜欢听的话也就浪费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上当时听歌的设备也不好，复读机的破喇叭确实让《时间的味道》这张专辑没给我留下太深的第一印象，一时间也把它束之高阁。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肤浅也真是错过了不少沧海遗珠啊。

不过好在专辑里有一首《大人物》还是比较抓耳的，第一遍听完，我和老谢都对这首歌比较有印象，因此后来有段时间想要听这张专辑的冲动就是因为《大人物》。但磁带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切歌，这也是实体唱片的优点之一，会让你珍惜与认真聆听每一首作品，而不是像现在数字时代可能一首歌听了十几秒觉得一般就切了，有时候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也越容易失去。

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开始不自觉地增加着听《时间的味道》整张专辑的次数，渐渐觉得越来越耐听。2005年，随着网络、mp3和免费下载的大行其道，实体唱片业步入晚年，县城的新华音像面临倒闭，正版磁带以10元3张的低价兜售，我毫不犹豫买下了正版《时间的味道》，也终于看清了之前盗版磁带歌词本上印刷模糊的字迹，开始仔细研读歌词之外的内容。再后来，有闲钱收了各个版本的cd，有了更好的设备，更好的音质享受，对专辑里的11首歌也不断有了新的认识。

林志炫对唱片品质的要求是出了名的苛刻，他在电视节目里也不止一次提到过上一张专辑赚的钱会全部拿出来做下一张，甚至要倒贴费用。而《时间的味道》这张专辑无疑最具代表性，在专辑企划阶段，林志炫已将上一张《擦声而过》赚的400万（应该是台币吧）全部投入到这一张，邀请老搭档楼南蔚担任企划，在长达8个月时间的收歌过程中不断筛选淘汰，才确定了最终的11首，集结横跨台湾、大陆、香港、新加坡、美国，集合全亚洲的音乐人，最终在美国洛杉矶完成制作，预算大幅度超支，以至于专辑制作完毕回程时，林志炫身上只剩30美金。

《时间的味道》11首歌曲中8首为原创，3首为外文翻唱重新填词，包括《如果不是因为你》、《往事借过》、《许愿池》，前两首原曲为韩文歌，《许愿池》原曲为阿根廷歌。整张专辑的作词保持着高水准，易家扬、姚谦、厉曼婷、楼南蔚这些熟悉的名字已是保障，专辑的作曲不乏一些新面孔，所以也注入了不少新的色彩，比较为人熟知的可能是陈奂仁，擅长写jazz风的古皓，还有巫启贤的弟弟巫奇，《大人物》正是出自他手。

接下来，我想重点说一下这张专辑的编曲，正是这张专辑让我开始明白了好的编曲对于丰富一张专辑的色彩、增加一张专辑的质感有多么的重要。张亚东有句很经典的话：“什么是编曲？一首歌里你听到的除了人声之外的东西都是编曲。”可见编曲的重要性。这张专辑的制作和编曲阵容都是顶级的，专辑先在台湾、香港进行编曲，请北京管弦乐团在北京进行了四首弦乐的编配和录制，最后在美国洛杉矶的顶级录音室House of shock与众多重量级乐手一起完成了乐器、配唱和后期的制作。参与这张专辑的主要制作人有三位：Jim Lee、钟兴民、李伟菘，这三位大名鼎鼎的来自港台地区及新加坡的制作人就不用多介绍了，钟兴民与林志炫的合作一直延续至今。

近期在翻看歌词本的时候，又有了新的收获，发现《时间的味道》、《心上》两首歌的编曲是香港音乐人刘志远，没错，就是beyond五子时期的那个刘志远。

如果你了解刘志远，就知道他在和梁翘柏组成的浮世绘时期是非常热衷于玩电子音乐的，因此你在听这两首歌的时候能轻易地察觉这种味道，《时间的味道》里电子合成器营造的时空隧道的感觉，《心上》里低音鼓和低音bass创造的空间感以及林志炫的声音被切割修饰成有点迷幻的色彩，都是神来之笔。

浮世绘时期的刘志远和梁翘柏

顺便提一下《心上》的作曲者古皓，还给林志炫写过一首《我们还是朋友吗》，曾于1994年发行过一张个人专辑，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关于他的一篇旧文：曾经“遍体鳞伤”的古皓。《时间的味道》、《心上》这样的作品在林志炫之前的歌单里可谓前无古人，可惜也同样后无来者，因为自此之后林志炫开始在追求“原声”与“live”的道路上不再回头，已经不允许MIDI的音乐成分存在，也不允许自己的声音被任何效果器剪辑和修饰了。

专辑中的第一主打歌《如果不是因为你》翻唱自韩国摇滚歌手金庆皓，可谓是体现林志炫唱功和高音表现力的抒情摇滚代表作了，这首歌现场的演唱难度我认为甚至高于《没离开过》，要唱好非常困难。

以至于林志炫本人都不怎么敢在现场演唱这首歌，唯一留下的一个不错的live版就是2004年上海演唱会的版本，而不像他的《没离开过》几乎每一个live版都让人叹为观止。这首歌的原曲《让我伤心的人们》的摇滚味更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听金庆皓的版本，2014年林志炫还曾邀请金庆皓担任自己杭州演唱会的嘉宾。

林志炫和金庆皓

但我觉得这首歌更大的意义不在于此，而是为林志炫演绎大编制音乐开了先河，这首歌由钟兴民编曲，由于弦乐的加入显得规模庞大而有层次，不是一般流行歌手的声音能驾驭的，正是以这首歌为契机，林志炫发掘了自己声音与大编制编曲融合的可能性，在步入中年声音机能与亮度开始正常走下坡路的情况下，在唱功上不断精进，开发声音的厚度与宽度，之后在《我是歌手》和one take 巡回演唱会上演绎的作品，基本上都符合这样的概念。专辑中的另一首《许愿池》也是同样概念的作品，也是林志炫近年来在个人演唱会上的压轴作。

专辑中林志炫也少有的贡献了一首自己的创作，林志炫毕竟不能归类为创作歌手，《只为你唱》这首歌的作曲在音乐性上略显稚嫩，但在这首歌里林志炫抒发的真情实感确实能让听者深切体会到，这首歌音域跨度很大，要唱好也很困难。楼南蔚的词恰到好处，“用我最温柔的力量唱出婉转激昂”完美表达了林志炫想要唱给歌迷、唱给自己挚爱的歌唱事业的主题，弦乐的加入，让这首歌有了更加丰富的层次。

再推荐一首本人非常喜欢的冷门歌《光荣纪念日》，易家扬作词，陈奂仁作曲和编曲，非常洒脱的一首作品，“踩下油门后、什么都该抛弃”，这样的歌词和潇洒的演绎，非常适合在开车或旅行途中聆听。

这首歌的和声部分也很值得称赞，由陈奂仁本人担当，在歌曲中占了很大比重，层层推动着整首歌曲的进程，非常精彩。陈奂仁是新加坡的著名音乐人，提起他的作品，最有名的恐怕要数陈奕迅的《爱是怀疑》，另外林志炫《True live》专辑中的《相逢》也是出自他手。

说起和声，这里要提一下林志炫的老搭档韩贤光，韩老师在这张专辑里扮演的戏份不多，担当了几首歌曲和声的编写，同样功不可没。但其实韩老师本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林志炫也在歌词本最后一页“特别感谢”中提到韩老师说“虽然他们不让你来，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决头痛的和声问题。”经本人询问不让韩老师去美国的原因，韩老师本人的回答是“当时不能去美国的故事太长了”，哈哈，那就留个念想，以后有机会了再听他细细道来吧。

正是因为多元的作曲、编曲和不同风格制作人的制作，加上林志炫个人的原创，让这张专辑的色彩十分丰富，有“最林志炫”的招牌作品，也有“最不林志炫”的实验作品，这张专辑的意义是能让人体会到林志炫在驾驭各类音乐形态上的可能性，而不只是停留在他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唱将”层面。

另外这张专辑的音效也确实出色，人声饱满浑厚，器乐声丰富而不杂乱，听感上非常舒服，这方面就不多说了，混音和后制涉及到的的东西太专业，略懂皮毛不敢班门弄斧。也可能是个人听感方面的偏好，我觉得这张专辑也是林志炫所有专辑中音效最好的一张，听起来十分顺滑、流畅、过瘾。

我一直觉得《时间的味道》是林志炫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张录音室专辑，从企划、选歌、制作、编曲、演唱、混音方面都近乎完美，虽然之后还有《熟情歌》、《原声之旅》这样的录音室作品，但后来的林志炫已将重点转向追求声音的真实性、编曲的手工感、live表现的火花感，相对于完美的录音室成品反而存在很多瑕疵。

2003年，这张专辑也得到了金曲奖的肯定，林志炫凭此入围第14届金曲奖最佳国语男演唱人，同年入围的还有陶喆《黑色柳丁》、萧煌奇《你是我的眼》、陈奕迅《Special thanks to》、费玉清《风华再现》、张学友《他在那里》，最后得奖的是陈奕迅。这也是我认为林志炫距离金曲奖最近的一次，尽管此后林志炫还凭借《至情志炫》、《熟情歌》入围过两次，但他的音乐以及做音乐的态度已渐渐脱离主流，用他本人的话讲：开始安心经营他自己“主流旁边的那块田”。

最后再说说这张专辑的封面，对于这个一开始并不喜欢的封面设计，随着时间的沉淀，如今却是越来越感受到它“时间的味道”。专辑封面及内页主要取景于洛杉矶郊外棕榈泉附近的风力发电农场（Windmill farm），由林志炫的音乐好伙伴、曾与他合唱过《有些女人不能碰》的谢宇书一手包办，除此之外谢宇书还参与了编曲、录音、配唱、和声、mv拍摄，无疑对这张专辑做出了最大贡献。说回这个封面，风力发电风车就象征着时间的指针，而大片的留白也赋予了更多的想象空间，时间的味道是什么？其实就是留白，其中滋味自己方能体会。

这张专辑由林志炫自己的炫音音乐制作，台湾版由全员集合发行，引进版由上海声像发行，我的引进版cd高中时代购于网络，当时花了30大洋实在非常心疼，2008年得以有机会在北京拿给林志炫本人签名。后来有了条件又收了一张台版全新带侧标的cd，前两年因为生活所迫出给了有缘人，遗憾的是现在想收回来一张有侧标的也难了，“生命总是给你一些又不给一些”吧。而这张引进版磁带因为发行量大，全新未拆的依然很常见，也依然保持着很低的价格，很多磁带收藏者的角落里估计都冷落着这盘磁带，有兴趣不妨拿出来听听，别浪费了它的实用价值。

感谢本文作者腾远，我在尊重原文的基础上做了少量的修改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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