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平:孤寂的夏晨
孤寂的夏晨
郭全平
题记 : 农民之于土地,就如母亲之于孩子。
听不到娲皇宫景区古典悠扬的歌声,也看不见熙熙攘攘的游人。偌大的沟谷空旷清凉静寂。空气中溢满清新脱俗的湿气,是昨天那场疾雨未散的精魂在自由自在地游荡吧。各种花草,树木,庄稼,连同沟渠堰畔的茂盛的灌木,似乎都未醒来,正在做梦哩。
这个孤寂的潮湿的即将迎来朝阳的夏晨已经拥抱着挥锄劳作的我。
花椒树翠绿色带刺的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是那么晶莹剔透,娇羞欲滴,嫩绿的冠状的花椒果粒湿漉漉可以闻见水汽的袅袅婷婷。蒲公英黄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吐露芬芳。
我是打破这孤寂夏晨的第一位客人。
突然,我看见一只老鸹正悠闲雀跃。它脊背乌黑泛出绿光,羽毛细腻光滑,肚子雪白,尾巴高高翘起,坚硬如铁的尖嘴巴专拣锄过的鲜活的土地觅食。它专心致志的模样,好似在表明,我是为它服务,给它开辟觅食的场所。这个不劳而获的小东西。
我悄悄吹响口哨,老鸹略显警觉,环顾一下,不搭理我,继续觅食。
这分明是对我的蔑视。我有点儿生气了。
猛地,我大喊一声,“啊……呔!”老鸹倏地“突噜噜”飞起,在这起飞声之上是我高亢嘹亮的吼声,以及荡气回肠的荡漾在沟谷的回音。
片刻,老鸹又落在不远处,继续找食儿,仍旧对我不屑一顾。
好吧,你不理我,我理你。我索性停下活计,专心看它觅食:它发现一条黑不溜秋的毛毛虫,个儿挺大,尖嘴巴左啄一下,放下,右啄一下,放下,如此这般嬉戏后,方才歪着脑袋贪梦地富有节奏地大口吞咽下去。
我不理解老鸹的行为。但是,从它从容不迫的脚步里,我意识到,它是悠闲自得的,至少它并没有以为,这块地是我的专属领地,它同样有权享受这块儿土地衍生的利益。它把我当成朋友,没有丝毫戒备,它要告诉我的一定是,它的惬意的满足的感情和动物应该与人类和睦相处的道理。
可惜,我没有如此情商。我故意的“敌意”的呐喊,驱赶它,让它受宠若惊。剩下我,在这孤寂的夏晨劳作。我知道,为了果腹,老鸹还会毅然回来。
四周出奇的静。我感觉我是这孤寂夏晨唯一的具有灵性的思想者,是可以随心所欲摆弄脚下土地的开拓者。我忙碌着,锄把儿在我的手里前伸后缩,锄头拉伸,翻转,回锄打坷垃将杂草晾开。它是我的如意金箍棒,可以随心所欲任我摆弄,实现我的理想。粗糙的生长着各种杂草的土地被我翻身过来,身后是滋润的宛如沐浴过的朴实无华的少妇,使我赤裸的双脚拥有了湿滑的软绵绵的感觉,舒服极了。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原来,土地的气息埋藏在沉寂的地下,而劳动是唯一开发这气息的介质。
我正在愉快劳动,旁若无人。事实上也没有别人,我的地邻,百分百地道的农民,或外出打工,或做生意,皆无暇顾及曾经养育自己的土地,只有我这个,户口在农村却有份固定工作的农民,利用节假日礼拜天来继承祖祖辈辈刨食土地的本领,而这本领显然为我的子女所鄙视,它所创造的效益更为子女们所不屑。
“超市的西葫芦才四毛钱一斤!”
“一月工资超过你全年的土地收入!”
不单单是,只有孩子们经常这样说。
我知道,我的代表作品:犁篓耙耮、钩担镰锄、驴马牛车、簸箕木锹、箩头粪桶等等,既将永远退出历史舞台。我已经是见证它们的最后一代。
难道不是这样吗?
……
我确是这孤寂夏晨唯一的主人了。
但是,我的心无缘无故地烦躁不安起来,愈来愈强烈,并不为这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的旖旎所俘虏,并不为我与老鸹的和谐共生所陶醉。这种不安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面前,时刻准备着吞噬我在我的土地上愉快劳动的权利。我紧张地忙碌,似乎正是这种不安的真实存在的证明,也许不久的将来,我连忙碌的对象都没有了。
我担心,我会失去它。
本来,这正应该是一个“龙口夺食”的麦收季节。然而,眼前的大垄小块的土地却丧失了本该拥有的涂抹丰收忙碌的景象。历经沧桑的千年古镇破天荒改变了这一传统节气的内涵,盖由于无地可种和种地不划算两方面的缘由。
土地就是种庄稼的传统观念,是当今社会的另类孤独。农民不能种地,就像厨师不能掌勺,教师失去三尺讲台,司机不用手握方向盘,而这些,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现实。
补天湖平静的水面下是农耕火种的土地,碧绿的千亩葡萄园改变了土地的属性,日夜忙碌的洗煤厂、石子厂、跑马场、铁路公路和成片的高楼大厦等等现代化设施,早已把传统农业熏黄熏蔫了。
我正劳作的脚下的这块土地,今春摸了一下“土地流转”的鼻子,差点蜕变成高档宾馆休闲区。
这是我的隐忧。
这是我仅剩的三分土地!
您孤独吗?亲爱的土地。
我对您的恋恋不舍,无法阻挡时代的大潮。我的心,于是,更加孤独寂寞了。
蓦然,眼前一亮,朝阳像银子般从山峰间直泻而下。娲皇宫弥漫在烟雾缭绕之中。抬手发现指尖袅袅热气,那是朝露浸湿双手后质的升华。
昨天的那场疾雨使得今天的灌木精神起来。天空云彩漫步轻移,像洗过一样。云彩背后的太阳透过云隙孔洞,放射出万道金光,奇幻无比。披一身晨露,点缀一份景致。那只老鸹又回来了,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觅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地邻的土地青草幽幽,蒲公英黄色的小花点缀着,一派生机盎然。
娲皇宫古典悠扬的歌声开始飘荡旋转,游客渐多,喧嚣声开始在空旷的山谷弥漫开来。
我的埋藏在心底的孤独,伙同夏晨的孤寂,在歌舞升平中渐次消遁得无影无踪。
作者简介:郭全平,河北省涉县索堡村人。曾获河北省第二届“春满园野菜杯”散文大赛优秀奖,河北省“乡愁里的河北”散文大赛三等奖。作品见于《河北文学》杂志和《武汉文学》《首都文学》《当代作家》《今日作家》等多家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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