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解字︱混(hún)
我在“混”合“浑”之间,纠结了好一阵子。除音调而外,其意我也无法决断。硬生生地把它们分开,却又觉得藕断丝连。
最后,还是写成“混”吧。且“hún”起来,就是。
如何是“混”?皖北农人说的是两个情节。
一个是有关地边子。
从前乡村的很多矛盾,追根溯源,似乎都能跟地边子扯上关系。难怪,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地边子,对具体一块地的大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地边子,就是这一地块与相邻地块之间的界线。从前皖北农人明确地边子的办法,有的很简易,就是勾一条墒沟,或者垒一条田埂。两家人都很自觉地遵循着这条界线。也有的在地块的两头,各栽一棵小树苗。更加显眼了:两点之间是一条直线。
还有的复杂一些,唤作“下灰桩”。也即在两端挖很深的坑,坑内下石灰,然后填埋。一般而言,“灰桩”不容易移动。遇到纠纷,扒开原先下的“灰桩”,界限自然明朗。
但这些法子,其实也就跟门上的那把锁,类似。所谓“防君子不防小人”,一个意思。再明显的界限,再固定的界限,都架不住有的人有意无意的“混”。耕田犁地,一季子他“混”哪怕一个小指头的宽度呢,三五年可能就会“混”走一尺多。十年八年下来,还会更可观。
人家找他理论,他可能会装作“迷瞪脸”:怎么“走”了呢?就是扒开“灰桩”,他还会一副冤枉状:谁“混”谁了呢?
再一个有关“绕”的花样。眼花缭乱之际,他就把人家的钱财,“混”跑了。
头些年,好像就有人专吃这碗饭。他拿着崭新的百元大钞,专找老人看顾的小卖部下手。他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买了又换,换了又买。几“绕”几不“绕”,小卖部的老者就叫他“绕”晕乎了。不是稀里糊涂收了假票子,就是忘了收钱还倒找人家钱,又赔了几十块钱的商品。
里外里,两斗米。原本就是小本经营,经这么一“混”,好长时间可能都缓不过来。
这里的“绕”,皖北农人说的就是“混”。那人的初衷就是“混”。这一类针对老人等弱势群体的“混”,尤其遭人痛恨。他把自己作为“人”的起码属性,越写越小。即使他偶尔“混”过几回,最后洗手了,我还是觉得,他一辈子都该为此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