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俗钩沉(续)一一小辰光迎新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是北宋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王安石的一首题为《元日》的诗。元日者，正月初一也。读着古诗，我又想起小辰光的正月初一。蓬嘭！似乎正月初一是在左邻右舍的开门炮仗中开启了帷幕。当我们小孩子一睁开眼，母亲便会急急忙忙在我们开囗前把一瓣橘子塞到我们的嘴巴里，说是福橘，意思是一年幸福。接着给我们穿新衣新鞋。这新衣也不是里外全新，只是外面的罩衫换了一件新的，而且也不像现在买的是现成的，时尚的。那时去街上买了布料请裁缝师傅或自己动手缝製的。当时街上有许多绸布庄，不像现在只有衣裳店，没有绸布店。记得孟郊写过一首《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然而比起缝製新衣的辛苦，慈母制鞋更为艰辛，当年的鞋底没有现成买的，是布底，一针一针千百针纳成的。先把那些穿得破破碎碎的衣裤，洗清了，用糨糊一片一片粘在一起，称"褙布佰″。然后把这些布陌叠放一起，剪成鞋底形状，用苎麻(野生的)线纳成。由于当时绍兴人一般家庭里三四个子女是平常亊，六七个子女也不稀奇，所以母亲们的艰辛可想而知。更有意思的是这些衣呀鞋呀虽是量身定做却并不合身，衣服常常过长过宽，袖子需要卷上一二层。鞋子过大，需要往里面塞些棉花，破布。要问这是为何？因为孩子日长夜大，需要留有余地。

穿戴好后，便是新年第一歺。绍兴作兴正月初一吃素的。早歺是糖泡年糕汤圆。初一这一天不走亲访友。一般大人们便带小孩去嬉戏。这时大街上人山人海。更为热闹的是大善寺，那里有许多玩具在卖，有木头做的关公大刀，程咬金的板斧，张飞的蛇矛……更有趣的竹节做的龙蛇，由于节与节之间可自由活动，玩起来栩栩如生。还有竹节制成的机关枪摇动起来能啪啪啪……很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但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一种叫洋片的纸张，上面印有各种人物，有水浒的，三国演义的，西游记……背面还印有他们的故亊。一大张可以剪成一个一个的单张，收藏起来。其中有一种叫做二十四孝图的洋片，主题很好，教育人们要孝敬父母，可故亊很荒诞，有《哭竹生笋》，《卧冰求魚》，《割股疗疾》……我觉得很不好理解。

从初二开始，人们开始互相拜访。于是又有许多礼节产生。

登门拜岁，不像现时人们大包小包一大堆。那时人们一般拎两三个果子包。这种果子包形状很特别，一头大，一头扁平，很像一个楔子，上面加上一条长方形的薄薄的红纸。包里大多是桂圆荔枝红糖白糖这一类的东西。

客人一到，主人便会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元宝茶”。所谓“元宝茶”是茶叶加上两颗金桔，两粒红枣，用开水冲兑而成。这茶不仅香气扑鼻，色彩也很诱人。你看碧绿的碧绿，金黄的金黄，鲜红的鲜红，在开水的冲腾下，上下浮沉，很是好看。味道也绝佳，甘醇中带着些许酸甜。真是色香味俱全，绍兴人的独创。

喝茶聊天后，还要留客人用歺。绍兴人讲脸面，往往用大碗盛菜肴，有的要凑成九大盆或十大碗。大人们往往亊先叮嘱，千吩咐万吩咐，小伢儿菜不能乱吃，乱翻。例如鸡肉，就有“新年鸡桌上嬉”，不能吃，因为还要招待下一拨客人，你把它吃完了，教主人如何是好。有的菜肴上面是美味佳肴，下面却是垫底货。你小伢儿不懂，翻了出来，主人好不尴尬。

当然，时代不同了，物质丰富了，这种尴尬已不复存在了。但是，我觉得绍兴人在当时物质匮乏的时代所显露出来的聪明才智永远熠熠生辉。绍兴人那种"物尽其用″的理念，值得人们永远铭记于心。你看，那过年时一地鸡毛鸭毛鹅毛，也只    有绍兴人把它当成宝。我是以作文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