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会这样
杰克虽几易其主,但毛发油亮,神情欢愉。观其样,过得并不落魄。猜想到哪儿都是“座上宾”。自杰克入门,给我最大的感叹:在这世上,六畜之中,混得最好的动物就是狗了。狗有奴人之术,它能亲和家中每一个成员,甘心为其服务,且,吃喝拉撒,梳洗打扮,事无巨细。杰克入门之前,我的主要活动范围--卧室与客厅之间。自杰克之后,从先前的偶尔出门,漫无目的,到今天的路上常客,有的放矢。一切都随杰克意愿,尾随其后。更何况,杰克的名字,足与洋人比肩。我这传世农民,似乎有了海外关系。若是当众喊一声--杰克,自我感觉,身份倍增。走在人行道上,杰克昂首摇尾,俨然一副无惧之态;而我则紧随其后,胆战心惊,唯恐它一路狂奔,再不归来。于我眼中,狗是宠物,施以人之善而待之;那么,狗呢?它的眼中,我又是什么?如果我是它的主人,却为它做着奴仆的事;如果我是它的奴仆,似乎又居人主之位。在这世上,由于人心相冷,沦为孤独过客。我宁愿与狗相伴,不肯与人为伍。日常里,我与人“狗”话连篇,敷衍于事;我与狗,说着人话,相处到病态,绝无半分虚妄。几天前,参加同事母亲的葬礼。看得出他的眼泪,是流给外人叹息的孝道。后来,听说他家的狗一命呜呼,特过去劝解。见同事泪如泉涌,这次的泪,是真的心疼。都言世道变了,变得阴晴不定,有人欢颜,有人锁眉。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看门狗成为历史,看狗太太逐日增多;儿子不再叫狗子,狗子穿了儿子的花衣,我们喊它--宝宝。每每归来,扑入怀中迎接我的是杰克,其情至真,暗淡了世间所有的爱。此时,我会看到老母亲,孤独地躲在一边,木然地望着我。我与杰克有千万次的拥抱,却不记得最应该抱一抱的,是我年迈的母亲。我不会觉得我是如此不堪--杰克病了,求医问药,心急如焚;母亲病了,我又想当然地说,人老了,哪有不得病。你看我是多么有爱心,满心欢喜地给杰克日日洗浴。假设我为老母亲洗一次脚,肯定要发个朋友圈,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孝子。这只是个假设而已,如果真的为老母亲洗了脚,她也不疑心我,是为发朋友圈而为之。老母亲的话愈发少了,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她的每一句话,都已陈旧蒙尘,我听够了。她一说,我就生气,会大声地喊她:少说两句。母亲闭口,沉默,不再言语。在这世上,母亲是那个为我拈花的人,而我不懂得报她微笑。我,怎会这样?悲起于念,刺于心,痛,倏然而至。
(摄影 曹新庆)
作者简介:张建国,生于上世纪60年代,山东利津人。远离城市的喧嚣繁杂,寄情于万顷桔林,过着闲云野鹤、悠然自得的生活,现为广西钦州“岭南桔园”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