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拾炮【征文】
拾 炮
李保印||河南
小时候过年,最大乐趣就是拾炮、放炮、玩炮。正所谓:新年到,新年到,闺女要花儿,儿要炮,老头子要个新毡帽,老婆婆要个绑腿吊(带子)……
父亲为我做一只小灯笼,即四根铁丝吊住小木板,木板上固定一小墨水瓶的煤油灯,外面罩着白纸筒。
五更时分,正酣睡的我,被父亲推叫醒,我一激灵坐起,双眼迷蒙,耳边响起阵阵鞭炮声,于是就哭,哭父亲叫我迟了,说炮都快放完了……
我的哭声吵醒母亲。母亲像压抑着气恼,低沉着声音:“你不想起来,就睡吧!你个败兴鸟儿,大年五更给我哭……”
我再不敢吭声,乖乖让父亲帮着穿衣下地。
不知是天冷,还是心潮涌动,我浑身冷颤,上下牙齿直打架,父亲见状,劝我喝碗热汤再去拾炮。
我一听,又想发火,又想哭。父亲神秘比划着,指了指里屋躺着的母亲。
我提着小灯笼,跑到街上,寻着炮声奔过去。
这家主人双手吃力撑起一根长长的木棍,鞭炮缠绕棍上。院里的大小灯笼、炸炮发出的光,让人看清弥散的烟雾和孩子们拾炮的各种举动……又一群男孩子跑来,争抢向前挤,他们有的拿手电筒,有的提马灯。他们大多是盯着鞭炮上的大雷炮。
由于大雷炮的捻长,跌落地上,灭火或待爆。他们便快速伸脚将燃捻踩灭,或抓起来将燃捻拔掉。这很危险,常炸伤手指、眼睛,炸破棉鞋、棉裤腿……这时,放炮的主,会有意将鞭炮来回移动或对着人群,迫使后退。若躲闪不及,会出现炸伤事故,或鞋、帽、衣、裤被炸出洞洞,露着雪白棉花或土灰色棉絮,有时也有烧着的棉衣和棉絮,直冒烟,气味刺鼻的情景。然而,拾炮的孩子,毫不畏惧,习以为常,依然冲锋在前……
有时,一段鞭炮齐生生从长鞭炮上脱落下来。孩子们发疯似的冲上去,踩的踩,抓的抓,抢着往兜里装。有的炮在兜里炸响。又难免出现伤害和衣裤损坏。然而,孩子们很期盼这种事情的发生;但是,主家会一脸扫兴,认为不吉利。
那时的鞭炮,人常唤之“火鞭”,大都手工造,即用黄糙纸搓筒,内装黑粉火药。在编织鞭炮中,隔间距要续上几个大炮。一个大炮顶十个小炮,这样响起来显得振奋,有冲击力和爆发力。这种鞭炮易受潮,且编织中难免松紧不一,拖拽失度。故落捻哑炮,燃捻缓慢,整段脱落,在所难免。
我的手曾被炸伤,心有余悸,拾炮不敢冒险,或待人多散去,方认真寻觅,踩上硬硬的,也装入兜里。
又跑到一家,见只有两个人,欣喜又紧张,生怕再跑来一群人。也盼着能有一段鞭炮,齐生生脱落下来。若真如愿,我会毫不迟疑地冲上去乱踩。
又到一家,看到了上学的同桌伙伴,他站在一旁,看着爸爸放炮。放炮结束,我走到他跟前,亲切叫了声他的名字。他笑着从兜里抓出一大把“零炮”塞给我。我高兴极了,真想进屋跟人家父母磕头。这“零炮”不是同桌拾的,他很少拾炮,他家有钱。
我们路过一个有钱人家,看院里树上吊着很长很长的鞭炮,便进院等着。听说这家主人,为防止鞭炮脱落,用一根长长的细麻绳,系在鞭炮中。这时,跑进几个男孩,挤到我们前面。片刻,一个叫臭蛋的上前,从鞭炮上拽下几个大炮就跑,我们惊诧地喊出声。男主人从屋里出来了,老奶奶出来了,看他们的样子,是强压怒火,走出街门,又在院里转几圈……
老奶奶看我们几个,站着守规矩,从屋里端出一大盘花生,每人一把。
又跑进一家门,不料被“绊财棍”绊倒(户户都要在门口地上横放一根木棍,称“绊财棍”,有叫“绊年棍”),纸灯笼摔出老远。
提着灯笼摸黑回家。路上,我多想有个手电筒,或提着生产队里的马灯呀。
在漆黑的大街上,听着炮声和一群群孩子的喊叫声、跑步声。看着街上时隐时现的灯光、亮点。一些门口挂着的各种样式的花红纸灯笼,灯笼里的油灯、蜡烛,在微风中,亮光摇闪。地上、墙上和幽深处,呈现变幻莫测、摇摇摆摆、诡异怪哉的黑影子,让人激动、好奇,感觉朦胧而神秘。平时听大人讲的鬼故事,从心底打捞出来。
到了家,母亲和家里人都起来了,我忙问放炮了没有。父亲说,你再不来,就要放了。我跑出屋,要插街门,被父亲拽回。父亲说:“大年五更不能关门,来咱家的人越多越好……”
父亲也用一根长长木棍挑着火鞭,我也站一旁看着,看着父亲的姿态,看着我家鞭炮炸响的效果,看着来我家拾炮的有多少人……
天大亮,用母亲常挑逗我的话叫:“年过完了”。因我太盼过年了,从“腊八”就天天数着。
我尽情玩放拾来的炮。将炮筒里的黑火药倒在纸上,用火柴或香火头点燃。将黄粉的“炸药炮”,中间折断,穿在“火柱”尖头,猛扎地面,一个炮筒可炸响两次……
如果有人兜里装着几个大雷炮,后面会跟着一群孩子看热闹,看他将大炮埋进土里,放在雪堆内,插入土墙洞缝,压在砖瓦石块下……一声炸响,我们“哇!”的一声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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