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教我一招:退不退烧,只差这两味药
机遇只偏爱那些有准备的头脑
作者/郭博信
支气管双侧肺炎治验后谈“治热不用酸寒,如救火不用水”,兼谈中医治病“偶合幸中”问题。
病例
郝X,女,2岁。
从2010年12月11日因发烧咳嗽,经北京安达医院影像中心X光检查(X光号:918205)报告为支气管双侧肺炎(RP47.328,正常值为5)因打针输液无效,12月15日转而由我来诊治。
诊见小儿咳嗽气喘,喉中痰鸣漉漉,呼吸急促,鼻翼翕动,面部尤其是口唇通红,体温39.7°C,并见鼻塞流清涕,舌质红,苔白。
此外感风寒,郁遏肺气,化热生痰,壅塞而导致咳喘。拟辛温解表,发散风寒,兼清热化痰,以恢复肺之宣肃功能。
处方:
麻黄5克,生石膏20克,杏仁6克,清半夏10克,陈皮6克,荆芥6克,前胡6克,滑石粉10克,马齿苋20克,乌梅6克,甘草6克。
水煎服,3小时服1次。
患儿上午服药2次,下午即烧退咳止,诸症悉除。
上方为麻杏石甘汤合二陈汤加味而成。以麻黄辛温解表,宣通肺气,虑其力单,故加荆芥以助之;杏仁降利肺气,乃止咳平喘必用之药;加二陈汤者,以燥湿化痰,痰之不去,肺气焉能得降?加前胡者,“前胡除内外之痰实”,以助二陈之力也;石膏清肺胃之要药,加滑石粉者,以其甘寒,有利水通淋之功,导热从小便而出也。
方中用马齿苋与乌梅者,以马齿苋酸寒,寒则寒矣,而酸味不足;而乌梅酸平,而酸味重矣,合之而成酸寒之味,此为我治外感高热常加之药。
盖小儿高烧,不仅家长心急如焚,且极易危及患儿生命,为肺炎之主要问题。主要问题解决了,其他症状也就消失了,因而肺炎得愈。
而《伤寒论》所载之麻杏石甘汤,乃治“汗出而喘,无大热者”,恐其退热之力不逮,故加此酸寒之品。然此酸寒退高热法,则吾又受益于靳文清。
靳文清(1915—1988),为山西省中医研究所名老中医、主任医师,上世纪30年代毕业于华北国医学院,曾受业于当时名医施今墨、周介人、朱壶山、赵锡武诸前辈,从事中医临床50余载。
我于1984年调入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后,经人介绍得识靳老,时常出入其家,质疑问难。
靳老首用酸寒退热法是1946年的事儿。
该年10月,他诊治一位35岁男性钮X,病已半个多月。始得之畏寒发热,头痛身疼,神疲纳减,继则发烧较前增高,畏寒轻,头痛剧,渐至不恶寒反恶热。前医投白虎汤加味,高热稽留不退,遂转邀靳老诊治。
靳老诊后,觉得前医所用之药大体药证尚属吻合,几无瑕疵可挑,何以疗效殊渺?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猛然想起前贤医话中有“治热不用酸寒,犹救火不用水”一语。遂于前医方中加入酸寒,并加重石膏之剂量,处方如下:
生石膏120克(杵,先煎),肥知母5克,金银花25克,连翘25克,大青叶30克,黄芩15克,黄连10克,生地25克,甘草10克,鲜蒲公英根60克(去泥土),马齿苋60克,乌梅10克。
连进2剂,疗效剧增,仅服5剂,热退身爽。此例始得之风寒,而后转属热症,于前医辛寒、苦寒之药中加入酸寒,始收力显效。
1947年秋,靳老诊治一位21岁男性患者荆X,发病半个月,始则微恶寒,身热不扬,关节酸困,脉数而濡,以感冒夹湿论治,未收效。
继见恶寒轻,发热重,头痛身重增剧。脘中胀满,饮食少进,入夜神昏,大便不畅,小溲黄短,舌苔黄燥。
此属湿温重症,热重于湿,浊热之邪弥漫,蒙蔽清窍。故靳老疏三仁汤加藿香、佩兰、菖蒲、郁金芳化湿浊,开窍醒神,并增黄连、黄芩、栀子苦寒以清热燥湿。
然迭进数剂,不仅无效,病情反重,热升而神昏不醒,并时有谵语,手指蠕动。
此已属危候,当此之时,靳老赶忙将原方中杏仁、薏苡仁去掉,加入马齿苋50克,乌梅肉10克,白芍15克,生龙牡各30克(捣,先煎)并嘱以葡萄榨汁,当水频频喂服(时值葡萄成熟季节)。
如此服药3天,体温渐降,神亦渐轻,腹满减,能进粥半碗,病情终于有了转机。
再服6剂,体温降至正常,神爽知饥,头痛身重消失而愈。
观此例收效,关键是加入酸寒之品,绝非“偶合幸中”。
1975年秋,靳老还诊治一38岁男性患者马X,患高热症20余日,每经输液(同时滴入抗菌素、激素)则烧退,过一日则又复燃;再经输液则又退至接近正常体温,如此反复数次,以后输液即无效,并发展为每日下午寒热往来。中西药物并进,效果不显,只觉身疲,纳呆,舌淡红,苔微黄干燥,脉弦缓,午前较轻,至日晡则寒热作。
靳老疏小柴胡汤加味。处方:
柴胡15克,黄芩10克,青蒿15克,连翘25克,知母15克,鲜蒲公英根60克,马齿苋50克,乌梅10克,瓜蒌20克(杵)
药仅进3剂,往来寒热即退。
此例属少阳证也,往来寒热,胸闷纳呆,脉弦缓,为小柴胡汤之证。后往来寒热只发生在下午(日晡),又似与阳明并病,治疗须少阳、阳明两清之。
加青蒿者,助小柴胡汤和解少阳。加金银花、连翘、蒲公英者,以助白虎清阳明。加瓜蒌者,以宽中下气,豁痰热,除胸闷。于小柴胡汤中不用人参者,正气未虚也。减去半夏者,因不呕恶也。而关键是重用马齿苋、乌梅酸寒退热,始收捷效。
由此可见,酸寒退热法的疗效是肯定的,但也不是方方必用。
盖中医讲究的是辨证论治,导致高烧的病因很多,一般分为两大类;内伤发热者,有甘温除热、滋阴清热、解毒清热等;而外感发热者,又有伤寒、温病之分。
靳老所治诸发热和我治此例小儿肺炎,皆属外感。至于内伤发热可否兼用酸寒法,吾尚无此经验,不敢妄论。
常用的酸寒药物有马齿苋、乌梅、犀角(今以水牛角代)等。
唯乌梅酸涩性平,为生津止咳之要药,似于温病更宜。
1966年《山西医学杂志》第一期载有彭子益遗稿(赵兰整理),其中有乌梅、白糖治愈温病医案。
根据彭老中医50年的临床经验,该文作者用乌梅、白糖治疗温病13例,效果较好。
13例病案中乌梅用量2~30枚不等,常用2〜5枚,白糖30〜60克,个别病例随症加味,可资借鉴。
这个酸寒退热法说起来简单,我遵之则效,然而对于靳老却也是来之不易。
靳老是个纯中医,崇尚古训,对中医经典著作及历代诸家学说,皆有深刻的研究,且治学严谨,一生注重临床。就是这样一位中医功底深厚的老中医,面对缠绵不退的高烧患者也常是投药罔效,进退维谷,大有技穷束手之慨;迨至治疗那位高烧不退的钮姓患者,也是冥索良久,突然想起前贤“治热不用酸寒,如救火不用水”这句话而茅塞顿开。真可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个酸寒退高热法,靳老一句话就教会我,故学习中医,何能不拜师?
然而对于他来说,为此却付出了几年的代价。就在上个世纪40年代初,为了寻求有效的退热药物,他大量浏览前人医案,并涉猎一些古代名著,几尽搜罗之能事,但是所获仍是较为零碎,疗效尚难肯定。嗣后对某些高烧鸱张的病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姑妄用酸寒法,而收效竟出意外。然而这“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正是他“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结果。
这里应了居里夫人的一句话:“一个伟大的发现不是从科学家大脑中蹦出的,就像全身披甲的雅典娜从宙斯的头里跃出的那样,它是以前大量工作积累的结果。”
是的,酸寒退热法并不是靳老的发明,似也不是平白无故地从他大脑里蹦出来的想法,是他大量研究古人医案、医话的结果。
古人的医案、医话,是中医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体现,是中医智慧的结晶。研读古人的医案、医话,不一定马上就用得上,但却能启发你临床用药的巧思,不断充实和增强中医思维,从而在面对复杂的疾病问题时能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出奇制胜。这也正应了法国生物学家巴斯德的那句名言:“机遇只偏爱那些有准备的头脑。”
上世纪30年代,反对中医的余云岫有一句“至理名言”,称中医之所以能治好病是“偶合幸中”。
看来他不是不知道中医能治好病,但是为了反对中医,面对中医能治好病这样一个事实,他还是搜索枯肠找到这样一个说法,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纵观科学史,却也不乏人们常津津乐道的“偶合幸中”的事儿。
诸如阿基米德在浴盆中洗澡时发现了浮力定律,兴奋得裸体跑到大街上去宣布他的重大发现。
瓦特在外婆家度假时看到烧水壶的盖子被蒸汽所掀动,结果发明了蒸汽机。
牛顿却是在苹果树下乘凉时,由看到苹果落地而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
这些看似“偶合幸中”!实际上是这些科学家长期研究的结果。
须知,牛顿在看到苹果落地的前20年就已经开始研究“万有引力定律”的猜想!
这些任何人都熟视无睹、司空见惯的现象,只有在碰到“有准备头脑”的科学家、发明家时,才会成为一个发现科学理论的“机遇”!
同样的道理,现代医学的种种疾病,包括癌症等世界医学难题,只有碰到“有准备头脑”的传统纯中医,才会被“偶合幸中”而治愈,不是别的什么人都可以“偶合幸中”的!